在你眉梢点花灯(172)

  他想起那朵开在她肩头滚烫的血花,不由移开眼,去看云浠的席次。

  席上空空荡荡的。

  她还没回来。想必也没有这么快回来。

  太皇太后看程昶这副失了神的模样,移目去看昭元帝。

  视线对上,昭元帝对太皇太后微一颔首,太皇太后于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拉着程昶的手笑着道:“昶儿,太奶奶有个心愿,不知你应是不应?”

  “你既已及冠,说起来很不小了,王府里连个正妃也没有,这不成体统,早早纳了妃,你皇叔父也好为你封王世子呀。你与凌姐儿一起长大,说到底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你目下既没有喜欢的,趁着太奶奶的寿辰,不如就由太奶奶给你做主,让你皇叔父为你与凌姐儿赐个婚,算是为太奶奶祝寿了,你可愿?”

  程昶听了这话,蓦地一怔,茫然地看着太皇太后。

  昭元帝也笑道:“是,昶儿不小了,近日也十分长进,该是纳妃的时候,且这既是皇祖母的意思,朕岂有推辞的道理?昶儿,你太奶奶问你话呢。”

  程昶一时未答。

  半辈子游离在生死之交,朝暮凡尘间任凭来去,一直以来,他对缘对情,都是无所谓的。

  这还是头一遭,红尘一点一点蜿蜒,在他荒凉的心间落土生根,抽出枝桠。

  此生依旧茫茫,可是大雾弥漫间,前方仿佛点起了一盏灯。

  灯色微弱又冷清,却仿佛有着滔天之志,要在这寒冷冬日,掬一捧春光,到他跟前。

  程昶不由笑了。

  虽然这份笑意,也被藏在了心底。

  他抱手,长身一揖:“回陛下,回太皇祖母,明婴——不愿。”

  第七四章

  云浠肩上的伤不重, 被人扶去歇下不久,便醒了过来。

  方芙兰在一旁忧心地问:“阿汀, 你怎么样?”

  云浠吃力地坐起身, 微一摇头:“阿嫂,我没事。”

  她的伤刚被包扎好, 榻边的小几上还搁着一晚热气腾腾的药。

  方芙兰蹙眉道:“不过是出去走了走,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端起药汤,舀了一勺吹了吹热气, “先把这药吃了。”

  云浠依言将药服下,环目一看,这里应当是昆玉苑附近的一间静室,眼下正是戌正,宴席未散, 不远处还有依稀的笙瑟声。

  云浠想起先前在樟树林湖水边发生的事, 问:“阿嫂, 三公子怎么样了?”

  方芙兰尚未答,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秦嬷嬷。

  见了云浠, 她讶然道:“姑娘竟这么快醒了?”欠身行了个礼,“太皇太后得知云大小姐因护三公子而受伤, 特地让老身过来仔细照看着。”

  秦嬷嬷是太皇太后尚值妙龄时就跟在身边的, 当年皇太后去得早,是她帮衬着太皇太后一块儿把昭元帝拉扯大,是以秦嬷嬷虽是奴婢, 在绥宫里的地位却十分尊贵。

  云浠哪敢领受这份殊荣,当即掀了被衾要下榻回礼:“我的伤不重,眼下服过药已好多了,有劳嬷嬷费心。”

  “快别多礼,”秦嬷嬷赶紧上前将她一搀,笑着道:“姑娘的伤势如何,老身方才询过太医了,虽说没伤着根本,但姑娘到底是为了护三公子才伤着的,算上您上次寻回三公子,往大了说,您已救了三公子两回性命了。”

  她扶着云浠,让她在塌边坐了,“这宫里任谁不知道,琮亲王府的三公子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眼珠子,太皇太后眼下一提起你,就感激得紧,适才在宴上,她老人家还说呢,等来年三公子大婚,要专为你设一个上座,叫三公子好生答谢你。”

  云浠听了这话,一愣:“三公子大婚?”

  “可不是。”秦嬷嬷道。

  她四下一看,屋中只焚着一个炭盆,今日虽晴好,到底入了夜,冷风灌进来,寒嗖嗖的。

  她步去屋外嘱宫人多添了两个红罗炭盆,又取了手炉、毛毡,让人送了热水与小点,打点好一切,才续着方才的话道,“说起来也好笑,适才在宴上,今上想趁着太皇太后的寿宴,喜上添喜,要给三公子与余家那个二姑娘赐婚,谁知三公子竟给辞了。”

  “当时一座人都吓了一跳,三公子这么辞,不是当着人叫今上抹不开面儿么?且往大了说,这就是违抗圣意不是?后来郓王殿下就问三公子,是不是心里已有人了才要辞这亲事,你猜三公子怎么答的?”

  云浠敛眸听着,没吭声。

  “三公子说没有,只是连番遇害,暂且无心这些俗事。”秦嬷嬷笑道,“就是说呢,这余家的凌姐儿与三公子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有个周洪光家的五哥儿,三个人小时候很能玩在一块儿。老身还记得那些年太皇太后身子骨尚硬朗,年年领着他们上明隐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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