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76)

  程昶略一思索,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虽不至于完全信任卫玠,但也知道他绝无可能是“贵人”的人,否则他何必帮他?他甚至现在就可以对他下手。

  “我找毛九,是因为他知道我为什么连番被害。”程昶道,“他说,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还说,我落水前,指了一个地方——秦淮水边的绛云楼。”

  “绛云楼……”卫玠咂摸半晌,忽然“啧”一声,“云家那个小丫头?”

  “你知道?”

  “我和她哥哥交情不错。”卫玠道,看程昶似是疑虑,又说,“你别不信,当年她把云洛的尸身带回金陵,才十六岁,一个人满金陵地找差事做。你当她一个小丫头,京兆府姓张的那个三不开为什么愿意收她做捕快?”

  卫玠竖起拇指倒指了指自己:“我。”

  “不过嘛,我叮嘱了张怀鲁不要把这事跟任何人说。毕竟忠勇侯府的案子水深得很,再跟我一个天子近卫扯上干系,对她没好处。”

  他帮了云浠,倒也没当甩手掌柜。

  云浠领了什么差事,平常在哪里巡视,张怀鲁隔三差五都会差人去知会卫玠一声。

  因此云浠常在绛云楼上盯着吃酒的小王爷,这事卫玠知道。

  卫玠问:“所以,那个‘贵人’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你知道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和云家那个小丫头有关?”

  程昶垂下眸,过了会儿,安静地道:“云浠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怎么会与这样的事有关?毛九当时指的应该是忠勇侯府吧。”

  卫玠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十分失望:“我还当你被追杀,是跟明隐寺当年失踪的孩子有关系呢,这样我就有线索找人了,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忠勇侯府。”

  “哎,”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昶道:“既然和忠勇侯府有关,那就顺着忠勇侯的案子追查。”

  “哦,差点忘了,你在御史台当差,背后还有琮亲王府。”

  卫玠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把喝空了的酒罐子一脚踹去小池塘里,回过头又一笑,“看你这么坦诚的份儿上,我再跟你交个底。忠勇侯的案子,跟郓王有关。”

  “当年忠勇侯在塞北御敌,蛮子改打持久战,忠勇侯发现事有蹊跷,给枢密院去急函,请求急调兵粮,这事你知道么?”

  程昶点点头。

  他去白云寺清风院问证的时候,听那两个忠勇侯旧部提起过。

  “结果急函一去三月,迟迟未有回音。”

  “可是也是那一年,淮北大汗,灾民数以十万计,当地官府上报朝廷,今上急得几宿都睡不着觉,后来郓王请缨,前去赈灾,结果这桩谁都办不好的差事,他竟办好了,你说奇是不奇?”

  程昶微一沉吟,问:“你的意思是,郓王或许动用了本该调去塞北,给忠勇侯的兵粮?”

  卫玠耸耸肩:“不知道,反正没证据,且忠勇侯的案子,今上只让我做做样子,并不允我深查。那个老狐狸——”

  他笑了笑,满口大不敬的话,“那个老狐狸,盘算深得很,有的事让我查,有的事则私下交给宣稚。宣稚这个人吧,有点愚忠,可能对于老狐狸来说,用他比用我来得称心。”

  程昶知道宣稚,殿前司指挥使,归德将军。

  帝王讲究制衡之术,对昭元帝而言,卫玠行事虽不拘一格,但难以把控;宣稚虽循规蹈矩,但有的差事,不方便交给他去做。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殿前司与皇城司两个禁军衙门互相牵制,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

  “当年太子殿下身陨,按理皇储之位该传给陵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嘛,陵王比郓王年长一点,且是皇贵妃之子,出生也更好,可能因为郓王办好了一桩大差事吧,老狐狸摇摆不定,就把储位空了下来。”

  程昶点点头,说了声:“多谢。”见夜色已深,站起身,迈步往石林外走。

  “你去哪儿?”卫玠追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调笑着问,“你该不会是念着云家那个小丫头为你受了一刀,要去看望她吧?你这个人,脑子是比以往灵光多了,这些事上,怎么就丝毫不顾及旁人怎么想呢?你是什么人?琮亲王府的三公子,将来的亲王殿下。就你前一阵来皇城司找她那事儿,等了一个来时辰不说,还送暖手炉,要不是我嘱人给你压着,阖宫上下怕是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老狐狸今晚已经派人在小丫头的下处盯着了,你去找她,移清殿那边势必会知道,你是想老狐狸立刻就塞桩姻缘给你?快过年了,不值当。再者说,老狐狸还特命了南安王府的小郡王明早送云家那丫头回府呢,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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