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93)

  程昶听了这话,对卫玠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如果这宫女与内侍所言不虚,太子程旸一直以来都在一个与明隐寺有关的人。那么这个人,极可能就是卫玠日前提过的昭元帝流落在外的皇子。

  可是,先皇后乃正宫娘娘,育有几子几女,彤册上记得清楚明白,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必然非她所出。既然非她所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故太子忽然保举忠勇侯出征塞北,是否也与这个皇子有关?

  但程昶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当年的大致情况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单刀直入:“故太子究竟是怎么没的?为何会有人说是投毒?”

  “这……”内侍稍微犹豫,“当年太子殿下确实被人投了毒。那个投毒的人,就是郓王。”

  “其实当时殿下已无药可医了,就是强撑下去,至多也就能活过三五日吧。但是那日太子殿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让奴婢二人为他整衣冠,要去面圣。奴婢们为他整到一半,郓王就来了,端了一碗参汤,称是‘万年血参’要敬献给太子,说吃了对身子大有裨益。但太子殿下似有话要对郓王说,屏退了奴婢二人。”

  “奴婢二人刚退出殿阁不久,就听到里头传来碎碗之声,太子殿下怒斥说……”内侍想了想,“他说郓王‘糊涂’,又说他‘竟敢投毒来害他,他本来当他犯了错,有心悔过,不打算与他计较了’。奴婢二人听是出了事,就进了殿里去,看到,看到……”

  内侍说到这里,整个人不禁颤抖起来。

  想必那一定是一段令人生怖的往事,时隔数年回忆,仍令人惶然难以自抑。

  程昶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他温声道:“你慢慢说,不要急。”

  内侍点了一下头,也顾不上手边上的水是否有毒了,端起来吃了一口,缓了半晌心绪,才艰难道:“当时太子殿下嘴角和衣襟上满是血渍,也不知是呕出来的,还是吃那毒汤吃的,眼底与印堂已发黑,整个人如失了魂的鬼,但他还活着,还在痛斥郓王。斥着斥着,到了最后就哭了。”

  “哭了?”

  “是。”内侍道,“太子殿下很自责,说是他对不起忠勇侯,对不起云氏一门。”

  “后来,大约是东宫这里的动静太大了,把陛下惊来了,陛下看到地上郓王给太子殿下送的药汤,让太医验,听是确实有毒,立刻就让禁卫把太医杀了,还下令让把我们这些在东宫伺候的一并关来明隐寺。他告诉郓王,留下我们这些证人,是为了让他知道怕,知道畏惧。”

  程昶问:“所以那碗毒汤,太子殿下究竟是吃了吗?”

  “吃没吃奴婢们不知,但是太子殿下他当时确实就‘急病’去世了,他临终时似乎想要对陛下说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奴婢这些年想了想,大概是太子殿下得知了郓王的一桩错处,预备着要告诉陛下,郓王想要阻拦他,一不做二不休,送来毒药汤,左右那时太子殿下也没几天可活了,便是吃了药汤身亡,大约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死因。至于郓王殿下的那桩错处,哦对了,太子殿下斥郓王的时候,似乎提到了‘忠勇侯’,提到了什么‘屯粮’。”

  程昶心绪一沉,果然。

  “什么意思?”云浠问,“什么屯粮?你的意思是,我阿爹……忠勇侯当年牺牲,与太子殿下说的‘屯粮’有关系?”

  内侍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已把所知道的,全告诉你们了。”

  程昶点头:“好,辛苦你二人了。”

  该问的话已问完,程昶三人离开静室。

  天已黄昏,卫玠一脚把一个昏晕的殿前司禁卫踹去一边,感慨道:“这个老狐狸,也是能忍天下之不能忍了,一个儿子想要把另一个儿子害死,居然还镇定地收拾残局。”

  “倒也是。”他想了想,“反正大儿子是个将死之人,吃不吃那碗毒汤,都没两天活头了。老四再混账,到底还是他亲生的种,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权衡一下利弊,是该保住小的。老狐狸能在这种情形下权衡利弊,这份儿心性忒难得了,怪不得能做皇帝。”

  他看戏似的,揶揄喟叹地说了半晌,身旁两人一个也不接腔。

  卫玠看程昶一眼,见他眉间微拧,若有所思,不耐道:“我说你们俩,怎么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眼下这事儿不是明摆着了么?太子殿下知道了老狐狸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儿,差人去找,没找着,他当时保举忠勇侯出征塞北,约莫也跟这事儿有关系,结果没料忠勇侯在塞北打仗的时候,郓王暗自调走了他的兵粮,忠勇侯逼不得已,只能速战速决,因此‘贪功冒进’追出关外,惨胜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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