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01)

  听是卫玠到了,他缓缓睁开眼,问:“明隐寺,是你带着昶儿去的?”

  卫玠对他拱手一拜,实话答道:“回陛下,三公子称明隐寺关押着的证人,或是知道忠勇侯牺牲、故太子身故的真相,臣觉得兹事体大,便带着他去了。”

  “兹事体大?”昭元帝淡淡道,“既知道兹事体大,为何不先来回禀朕?”

  卫玠跪地道:“是臣倏忽了,请陛下降罪。”

  昭元帝悠悠地盯着他,半晌道:“罢了。”转而问道,“上回朕让你去找旭儿,你找得怎么样了?”

  卫玠道:“回禀陛下,尚未寻到五殿下的踪迹,但臣辗转得知,六年前塞北一役,太子殿下之所以保举忠勇侯出征塞北,像是与五殿下有关。忠勇侯的旧部不日将回到金陵,臣打算找他们问一问,看看能否得到五殿下的线索。”

  “随你。”昭元帝道,“记得不要走漏风声。”

  他随后摆摆手:“行了,朕乏了,你下去吧。”

  卫玠应是,朝着昭元帝再一拜,站起身,退到殿外去了。

  内殿开着一扇窗,卫玠走后,昭元帝隔着窗隙,看着他的背影,待他步下白玉阶,消失不见了,重重一叹:“这个卫玠,不能用了。”

  内殿中侍奉着的一众内侍皆垂首低眉,只当自己什么声儿都听不见。

  唯吴峁端了碗参汤,步上前去:“陛下,吃碗参汤歇歇吧。”

  昭元帝接过,吃了几口,将参汤搁下,又说:“昶儿有急智。”

  他前后两句话都说得莫名,但吴峁却是听明白了。

  程昶从发现故太子身陨有隐情,到决定去明隐寺,再到故意引殿前司带回两名证人,把忠勇侯的冤情在金銮殿上掀开来,果敢果决不提,一切筹划,仅用了不到两日。

  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做,将卫玠也牵涉了进来,逼得他成为他的助力。

  卫玠不喜欢老三老四,昭元帝是知道的,程昶这一步走下去,等同于把卫玠绑来了自己的船舷上,日后卫玠行事不说一定会站在程昶一边,多偏帮着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昭元帝着人备了笔墨,亲自写好擢升云浠的圣旨,待要收笔,想了想,又多添了两句,递给吴峁,说:“拿去兵部传旨吧。”

  吴峁带着一名小太监出了文德殿,走了一段儿,小太监四顾无人,压低声音对吴峁道:“师父,三公子今日授封王世子,眼下该在礼部领补服与玉印,兵部与礼部离得不远,咱们从礼部绕行,去恭喜一下三公子吧。”

  吴峁淡淡问:“恭喜三公子做什么?”

  “师父您不是常说吗?这宫里是有风的,咱们这样的人,只能跟着这风走。那么些大人都去恭贺三公子了,可不能少了咱们呀。”

  “蠢东西。”吴峁端着拂尘,看他一眼,“风往哪儿吹都没弄明白,就妄图想要跟着风走?”

  他道:“杂家且问你,今上为何册封三公子为世子?为何要给三公子指婚?为何要遣忠勇侯府的云氏女去岭南平乱?”

  “这……”小太监微一犹疑,答道:“册封三公子为世子,是因为三公子年岁到了,去年落水后,转了性,如今长进了;要给三公子指婚,大约是不愿看三公子与云氏女走得太近,怕生乱子,也因为三公子告发郓王殿下,拆了今上的台,今上看他像是对云氏女有意,所以要另指给他婚配,不让他如意;至于遣云氏女去平乱,是为了把她支开。”

  “师父,我说得对吗?”小太监言罢,小心翼翼地问。

  “扶不上墙的烂泥。”吴峁换了只手端拂尘,拂尘尾一扫,打在小太监脸上,“今上与琮亲王自前朝的风雨里一路走过来,兄弟情甚笃,亲王子与皇子之间私底下无论怎么斗,都可看作是小孩子家的玩闹,只要没真出了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但眼下册封三公子为世子,意义就不同了,你可明白?”

  小太监点点头,又摇摇头。

  吴峁叹了声,问:“我且问你,这天底下,什么人最难当?”

  “这个徒儿知道,皇帝。”

  “比皇帝更难的呢?”

  吴峁看小太监仍一脸懵懂,代他答:“是皇帝的兄弟,亲王。”

  “亲王这个身份,看起来尊贵,实际上无论权柄,地位,都是皇帝给的,要生要死,要尊要卑,全凭皇帝一句话。守疆土的将军尚握有一方领兵权,有安身立命的本钱。亲王呢?除了食邑万户,黄白之物比常人多一些,还有什么?皇帝弱便也罢了,逢上厉害的,动辄引来猜忌。今上继位之后,花了几年收拢权柄,先帝的儿子不少,如今还活着的,你且算算,除了远天远地早已被贬为庶民的那一两个,只剩一个琮亲王。而今他下了一道恩旨,册封三公子为下一任亲王,你觉得是在抬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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