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32)

  卫玠是这几年才在皇城司走马上任的,不知道他和周才英之间的龃龉说得过去。

  可是有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

  程昶忽然想起那日他去户部,陵王提起上元夜的事,笑说当夜他不在,是周才英帮他放的灯。

  他还说,他记得程昶儿时与周才英最玩得来。

  可是,真正的小王爷认定是周才英害了自己哥哥。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最玩得来?

  程昶想,他或许知道只陵王为什么要故意在他面前提周才英了。

  他在试探自己是否“失忆”。

  而这天底下,最想知道他是否“失忆”的人只有一个——“贵人”。

  程昶看着周才英:“是陵王,指使你来皇城司,把宛嫔的事告诉卫玠的?你们想趁着武卫不在我身边,利用陛下重惩卫玠,把我引出皇城司内衙,然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话未说完,他忽然顿住。

  程昶左右一看,眼下他所在的地方,不正是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内外衙通道?

  “殿下,您怎么了?”一旁的武卫见程昶神情有异,不由问道。

  程昶尚未答,周才英先一步慌了神,他一步步后退,几乎带着哭腔:“不是我要害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叫柴屏的大人,只是吩咐他把宛妃的事告诉卫玠罢了。

  程昶懒得理他,急促地道了句:“走!”

  他一直隐瞒自己“失忆”,就是怕有人利用这一点对自己下手,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人找到了机会。

  谁知他才刚走了没几步,心上蓦地一阵剧痛,迫得他几乎站立不住,不得不弯下腰,伸手捂住心口。

  程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究竟是因为自己情急所致,还是现代的身体有了感应。

  总不至于那个老和尚赶在这个关头招魂了吧。

  这可太他妈操蛋了。

  黄昏已至,日霞在水意泠泠的青石路上铺就一蓬暗金,他离通往内衙的门其实不远,奈何心上剧痛,哪怕有武卫掺着,也实在走不快。

  正这时,通道右手旁的值房内忽然出来两人。

  他们见了程昶与武卫,也不上前帮忙,而是径自去通道口,掩上了通往内衙的门。

  就像掩上了唯一的生门。

  程昶知道他们是陵王安插的人——他中午过来的时候,卫玠就提过了,这两日宣稚正负责调换皇城司和殿前司的人手,外衙里没几个信得过的,陵王虽动不了皇城司内衙,但往外衙安插几个自己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程昶只是不明白,这些人既然杀意昭昭了,何不立刻对他动手,掩门之举是什么意思?

  身旁的武卫也觉出不对劲了,见那两人掩上门,快步往他们这里来,当机立断道:“殿下,您快逃!”提剑迎上去。

  身后传来刀兵的碰撞声,程昶没有回头看,心上的疼痛缓和了一些,他沿着通道,快步又往外衙去。

  哪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一名外衙小吏引着几名穿着公服的大员朝他这里走来。

  排头的一位四品公服,正是与他同在御史台任职的侍御史柴屏。

  身后的武卫见状,一边拼杀一边松了口气,催促程昶:“殿下,快去柴大人处!”

  然而程昶遇事清醒更胜常人十分,眼下已是草木皆兵,见到柴屏,他只觉得蹊跷,皇城司与御史台向来没有公务牵扯,柴屏怎么会这么凑巧来了皇城司?

  他慢慢缓下脚步,四下望去,只见通道左侧尚有数间连通的值房。

  他步子一转,就往值房里逃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噗”的一声,竟是之前为柴屏引路的小吏被柴屏手下的人当胸一刀贯穿了。

  程昶并没有回头望,而是顺着一间又一间连通的值房,企图找出一条生路。

  心上的疼痛虽然和缓,但并没有全然褪去,随着程昶疾步奔走,又慢慢加剧。

  仿佛万蚁噬心一般,攫人心神的痛楚让神志也模糊起来,耳畔杂杂杳杳,分明是什么声音都辨不清了,可程昶竟也能凭着一丝求生的本能,觉察出身后有人在追他。

  眼前渐渐腾升起苍茫的雾气,值房的尽头是一间柴房。

  柴房四壁徒然,除了一个高窗,什么生门也没有。

  程昶心中冰凉一片,拼命的奔逃让他喉间至胸腔难受得如同火灼,可这一点痛楚与心上撕裂一般的剧痛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程昶觉得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五内俱焚,他站立不住,双腿一软径自跌跪在地,虽强撑着没有昏晕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追杀自己的暗卫一步一步逼近,亮出匕首,要取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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