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48)

  剧烈的颠簸间天旋地转,心上传来一阵又一阵仓惶而剧烈的疼痛。

  他的起搏器刚出过问题,是经不起这样的重摔的。

  耳畔杂杂杳杳尽是嗡鸣之声,他痛极了,痛得仿佛五脏六腑都焚于烈焰,灼烧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皇城司里,肆虐猖狂的烈火。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却似乎堕于深水,每呼吸一次,只能加剧心上的窒息。

  这份窒息从他的心脉蔓延而出,渐渐延伸至他的四肢百骸,像一双大手,攫住他的魂,要将他拽入深渊。

  “程昶——”

  “程老师——”

  耳畔传来混杂不清的声音,有的已带了哭腔。

  他仔细去听,自最细微杳渺处,忽然听到轻声一句,“三公子,你在哪儿?”

  是她在找他。

  程昶合上眼前,最后看了一眼怀里护着的人。

  小姑娘安好无恙,却忧虑极了,淌着泪望着他,一句又一句地说着他已听不清的话。

  她的眼干净清透,就像她。

  黄昏的斜阳刹那盛放出夺目之辉。

  程昶闭上眼,沉入最深的混沌中。

  第一零三章

  雨水时节一到, 秦淮成日浸在一片朦胧的烟雨里,屋外廊下湿漉漉的, 人在外间站久了, 即便撑着伞,衣裳上也要潮一片。

  这日早, 云浠到枢密院点完卯,取了佩剑,往公堂外走。

  守在公堂门口的武卫问:“将军外出办差?”

  云浠道:“我要离京几日, 如果旁的部衙有大人找我,告诉他们我会尽快赶回来。”

  武卫恭敬道:“能劳动云将军的差事必然是要务,旁的大人若知您外出,定然不敢催的。”又说,“小的记住了, 倘来了要函, 小的也一并放在您案头。”

  云浠点了下头, 在廊下撑开伞,走到部衙门口,吩咐差役去牵马。

  这已是昭元十年的初春了。

  去年秋, 云浠在岭南打了胜仗,凯旋回京。

  及至冬日, 临安附近闹盗贼, 官府抓了一月,连贼人一片衣角都没摸着,云浠带了十余亲信过去, 仅七日就把一伙贼人人赃并获。

  短短一年之间,云浠连立两桩大功,昭元帝闻得,龙颜大悦,今年一开春,非但将她再晋了一级,擢为四品明威将军,念及她一年奔波在外,劳苦功高,还亲自为她在枢密院广西房安排了一份闲差。

  所谓枢密院广西房,除了掌广西一带的边防,在金陵主要行的是招军、捕盗等差务。

  抓捕一般的小贼小盗,大都由京兆府包揽,要劳动云浠的广西房,非是出现江洋大盗不可。

  因此云浠上任后,每日点个卯就能走人,时不时去西山营练练兵,等同于白拿一份俸禄。

  哪知今年二月初,兵部库房忽然失窃,丢了一张塞北的布防图。

  偷盗偷到皇宫里,昭元帝勃然大怒,命兵部、京兆府、枢密院广西房,以及刑部共同抓捕盗贼,并将兵部司库人员通通革职问罪,兵部库部李主事随后也引咎致仕。

  李主事的故居就在与金陵相邻的扬州府,他致仕后,携家眷回了扬州。

  谁知没过几日,李主事忽然在家中自缢而亡,临死留下一封尚未写完的血书,说自己与兵部的司库人员都是冤枉的。

  得知李主事身死,刑部、广西房、及京兆府皆认为兵部库房失窃案另有隐情。

  云浠此番离京,便是要去扬州查问此事。

  雨水很细,远望过去,反倒像雾,差役为云浠牵了马,还顺带为她带了件蓑衣,云浠见雨势不大,把蓑衣辞了,刚要上马,身后忽然有人亟亟唤了句:“云将军留步——”

  是刑部的一名主事。

  云浠问:“齐主事有事?”

  齐主事急着赶来,气喘吁吁地道:“是,下官把李主事府上的大致情形,以及他为官期间的经历整理成文书为将军送来。将军此去扬州,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云浠一愣:“这么快就整理好了?”又道,“主事大人有心了。”

  李主事自缢的消息昨天晚上才传到金陵。

  齐主事笑道:“不是下官有心,是陵王殿下。”

  他解释:“昨晚刑部议事,陵王殿下到了,得知是云将军要去扬州,特地嘱咐下官为将军整理这样一份文书。下官知道将军办事雷厉风行,紧赶慢赶,生怕来晚了,愧对陵王殿下的托付。”

  他左一个陵王,又一个陵王,言语中的奉承之意不藏自现。

  这也无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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