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263)

  家丁称是, 随即往铺子那头去了。

  门口的厮役牵来马车, 程昶问:“今日铺子里有人要去金陵?”

  冯屯道:“回菩萨大人,是。哦,就是上回菩萨大人您指点过小人的那批买卖, 眼下已做成了,金陵那头赶着要货。”

  程昶“嗯”了一声。

  他若早知道绸缎庄有人去金陵, 大可以跟船同去, 眼下冯屯冯果为了带他去看祭山神,费了这么大一番周折,倒让他不好多提了。

  长珲山在扬州城东, 离东关渡很近,从冯宅驱车而往,大约要大半个时辰。

  程昶一行人等到了长珲山已是辰末,春光正好,山脚下,河堤旁,满是出来祭山神,过花朝的人。

  程昶下了马车,撑着伞,跟冯屯冯果往山上走。

  长珲山其实不高,祭山神的地方就在半山腰的望春亭,程昶早上因为换衣,耽搁了一阵,到了望春亭,只见一名穿着五品公服的大人已带着周遭百姓在拜了。

  说是祭山神,其实不然。

  这里的人信奉的是四季神,就如秋节要拜秋神蓐收一样,惊蛰这日,祭的其实是春神句芒。

  程昶看着那个身着公服的府尹大人,一时间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待他点完香,颂完唱词,回转过身来露出一双鱼泡眼,程昶才蓦然忆起来。

  这不是当初在东海渔村捡到他,一路护送他回金陵的刘府尹么。

  当时这府尹想跟云浠抢功劳,还被程昶撵过,跪在程昶腿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程昶还当他这双鱼泡眼是哭出来的。

  眼下想想,这刘府尹除了抢功劳这事做得不地道,护送自己回京的路上,还算尽责。

  程昶有些踌躇,不知当不当与刘府尹招呼一声。

  而今他想回金陵,只要跟着冯家的货船就可以了。

  可是冯家毕竟是寻常百姓家,他的踪迹一旦曝露,被陵王的人盯上,冯家非但保不了他,还可能因他遭来横祸。

  还是让朝廷的人马护送自己回金陵妥当。

  程昶如斯想着,正准备上前,忽见人群另一侧,有一列兵卫引着一名身着三品公服的人走来。

  三品公服生得一副慈眉善眼,一笑起来,分外平易近人。

  正是柴屏。

  程昶愣住了。

  握在伞柄的手倏然收紧,手心里瞬间渗出凉汗。

  却不是怕,是恨。

  皇城司的滔天烈火重新浮现眼前,火海吞天沃日,就是这个人,命人锁上了他唯一的生门。

  烈焰仿佛自他胸中焚起。

  程昶一时间难以平静,但他是个清醒的人,知道眼下与柴屏对上,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何况周围这些穿着巡查司禁卫服的兵卫,一看就是柴屏的人。

  程昶默不作声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就往山下走。

  冯屯觉察到动静,忙与冯果跟了上来,问:“菩萨大人,您不看祭山神了吗?”

  程昶只管往前疾行,并不作声,直到临近山脚了,才问:“东关渡是不是在这附近,我想跟船去金陵。”

  “倒是在这附近。”冯屯为难道,“就是小人府上去金陵的船是货船,并不很舒适,菩萨大人想去金陵,小人可安排一只……”

  “不必安排。”程昶打断道,“只要快。”

  去长珲山不远就是淮水水堤,临近午时,已有不少女子在水堤旁挂花纸,放花灯,沿堤而行三里,就到东关渡,程昶一路疾走,因步子太快,到了一个拐角,不期然与一身着褐袄的老妇撞了个满怀。

  褐袄老妇跌退几步,险些摔倒,程昶连忙将她一扶,说道:“抱歉。”

  褐袄老妇“哎”了声,刚欲说“没事”,一抬头,只见伞下公子一袭白衣出尘,眉目如同墨画,明明温柔,却又凌厉非常。

  她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只见公子又执起伞,匆忙往渡口那里去了。

  眼下午时将至,东关渡十分繁忙,好在冯屯一早就让家丁来此排长龙,眼下冯家的货船已装载完货物,准备起行了。

  渡头的家丁一看程昶三人行来,愣了愣,问:“老爷,您怎么来了?”

  冯屯想着菩萨急去金陵,办的应当是济世救人的大事,等闲不能与外人道哉,便道:“到底是咱们与金陵那边的第一桩买卖,我不放心,跟去看看。”

  家丁连声称“是”,在渡口与船头搭了木板,引着冯屯几人上船。

  一时起了风,船身轻晃,冯果上了甲板,似有些不舍,朝长珲山那处望了一眼,说:“今日来的怎么是这个钦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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