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60)

  沿途路过礼部,竟然遇到了程昶。

  王世子殿下前后都跟着人,排场很大,一身锦衣十分贵气,然而他的脸色不好,苍白里发青,左手扶着右手,右手低低地垂着,似乎病了?

  程昶见到裴铭,与他略一点头,道了声:“裴尚书。”便走过去了。

  裴铭为他行完礼,站完班子,唤来近旁一个小吏问:“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回裴大人的话,殿下的头疾犯了,右手也受了伤。”

  程昶的头疾裴铭知道。

  去年皇城司起火前,程昶便因这头疾跟衙门告假数日,还在御史台昏晕过一回。

  这怎么又犯疾症了?也太不是时候了。

  裴铭回想起程昶适才面容清绝,脸色煞白的模样,不由忆及单文轩这一路上神神鬼鬼的话语。

  他不信这些,却也免不了在心中打趣,听说神魔常有天人之姿,三公子这副尊荣,还真有点黄泉厉鬼的样子。

  裴铭在兵部找到熟人,传达了陵王之意,随后遣了一人去枢密院寻裴阑,便回到了工部。

  及至暮色四合,裴阑才到工部来,与裴铭一揖:“父亲,您要见我?”

  裴铭合上手里的卷宗,站起身:“路上说。”

  父子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路上,裴铭问裴阑:“阑儿,为父日前交代你的事,你可办好了?”

  裴阑沉默许久,然后回道:“儿子手上可用的兵马约有两万,近日已点好了。”

  裴铭颔首:“吩咐下去,整军吧。”

  裴阑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车室内灯火幽微,裴铭借着这灯火,看了裴阑一眼。

  他了解他这个儿子,有些风流,有些好高骛远,因儿时受教于老太君,于大是大非上尚有方圆,好在气性不算太高,不敢忤逆他这个父亲。

  “三日后,五殿下在明隐寺认祖归宗,我们便为陛下‘清君侧’。”裴铭又交代道。

  裴阑再次“嗯”一声。

  不多时,裴府到了,裴铭唤来一个仆从问老太君今日的近况。

  自上回与裴铭一场争执过后,老太君已然病得起不来身了,大夫写得药方里有催睡的引子,是以便整日整夜地困觉。

  不过这样才好,能睡过去,忧思便能少些,忧思少些,人便能将养好了。

  得知老太君今日白日里只醒过来一回,统共只说了三句话,裴铭不免心忧。

  但他又想了,左右待功业成,多的是时间孝顺,眼下母亲不待见自己,便不去跟前讨嫌了,于是打发裴阑过去代为尽孝。

  裴阑作别裴铭,独自往老太君的暖阁走去。

  暖阁里黑漆漆的,唯有一个炭盆发出幽微的火光——老人家畏寒,即便入了夏,在凉夜里也要点炭的。

  裴阑推门而入,轻唤一声:“祖母。”

  好半晌,卧榻那头才传来颤颤巍巍一声:“阑儿来了。”

  裴阑点亮烛灯,步去卧榻前,握住老太君的手:“是,孙儿来了。”然后吩咐卧榻旁的两名侍婢,“你们且下去吧,今夜由我侍奉在此即可。”

  两名侍婢应声而退。

  裴阑静候在屋内,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远去,他才将烛灯搁在一旁,重新掩好门窗,回到榻前,掺着老太君下了地,将她扶到外间坐下。

  老太君拄着杖,良久,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吧。”

  裴阑道:“已定好了,三日后。”

  老太君目色一凝,愕然道:“这……就要举兵了?”

  裴阑颔首。

  老太君目中的惊愕于是化作痛惜,她狠狠一敲木杖:“冤孽啊!”

  老太君何等人也?她可是曾叱咤沙场多年,当朝头一位的四品女将军。

  早在三公子在裴府水榭遇刺之时,她已猜到裴铭或许暗中结党投奔了某位皇子,后来裴阑受裴铭指使,私藏云洛密信,不予忠勇侯府翻案的机会,她更坐实了这个揣测。

  可叹她为国效力忠心耿耿,生下的这个儿子,竟是个好大喜功善恶不分的孽障。

  老太君苦劝了裴铭两年,裴铭不予理会,眼下也只有弃子保孙,护住裴阑了。

  老太君想,阑儿纵然糊涂,到底是她带大的,家中这么多子孙都是从文的,只有阑儿习武,是最像她的一个,是以她的话,就算裴铭不听,阑儿一定会听的。

  做出这个决定,老太君便装作病重,让裴铭日日打发裴阑到榻前尽孝,暗中让裴阑将外间的近况通通说与她听。

沉筱之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