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407)

  心上的疼痛是次要的,要命的是肺腑的窒息之感,整个人像沉在水中,七窍都被混沌沌的湖水堵住,怎么都无法呼吸。

  程昶走着走着,终于无法自持,他躬下身去,伸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身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包裹,颊边那道烈火烧出的灰青斑纹淌下血来,顺着他的下颌,一滴打落在地。

  周围有人在急切地喊“殿下”,可是他无力回答,蜿蜒流淌的血红得触目惊心,似乎要夺去他全部生气,身旁有人扶住了他,那双手温柔有力,他想别过脸看看是不是她,

  可就在这时,心上忽地重重一跳。

  天地陡然倒转,眼前瞬间暗下来。

  ……

  似乎是置身于一片昏黑的,荒凉的水域,水面隐隐有光倾洒而下,耳畔萦绕着一些模糊的,似是而非的声音。

  周身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些,程昶勉力睁眼去看。

  隔着影影绰绰的水光,他看见了一间病房,以及那个浑身插着维系生命体征的导管,躺在病床上的……他。

  “明明都过了危险期了,生命体征平稳,为什么还不醒?”

  “是,刚才看他睁眼,还以为要醒了。”

  “总不能是摔下楼,撞坏脑子了吧?”

  “瞎说什么,医生不是说给他做过脑部CT吗,没问题的。”

  程昶从这些声音中辨出说话人的身份:段明成、何苋,老和尚,还有老和尚的师父,贺月南。

  “病人脑部没受伤,从脑电波图上看,此前意识有过一段活跃期,一直沉睡,可能是主观意识不想醒,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再等等,如果明天还不醒,我们再做一次专家会诊。”

  “行,麻烦您了,张医生。”

  段明成说着,和何苋一起张医生出了病房。

  贺月南跟了出去,左右一看,问路过的护士:“溪溪呢?”

  护士把他带到楼梯拐角,朝拐角里蹲着抹泪的小姑娘努努嘴,压低声音说:“这儿呢。”

  程昶认出这个小姑娘。

  她是陆溪。

  在希望小学的时候,他就是为了从歹人手中救下她,才摔下楼梯,导致起搏器位移的。

  原来他竟然没死。

  当时这个小姑娘还拿着一本没有注解的宋词集来问他问题,问的是那首词来着?

  是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上元节,花灯夜。

  贺月南步去小姑娘身边,俯下身,做了个鬼脸:“溪溪怎么啦?”

  陆溪抹了一把泪,没吭声。

  贺月南又道:“溪溪是不是担心程老师?”

  陆溪看着他,点点头。

  贺月南顿了顿道:“溪溪要是相信贺老师呢,就把你的心里话告诉贺老师,贺老师有办法能帮你转达给程老师。”

  陆溪想了半晌,含着泪说:“贺老师,是不是我害了程老师?”

  “贺老师,我想让程老师醒来。”

  “他如果能醒来,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

  “程老师,你醒来好不好?”

  “求求你醒来好不好?”

  “求求你快醒来啊。”

  “程昶,快醒来啊——”

  ……

  程昶蓦地坐起身,额间细细密密的尽是汗,饶是可怖的窒息之感已褪去,他仍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到心绪有所平复,他才慢慢朝四周看去。

  雕花梁,梨木榻,是王府的扶风斋,他仍在大绥。

  孙海平与张大虎就候在屋中,琮亲王妃守在塌边,看他醒了,抬起布帕拭了拭泪,哑声道:“昶儿,你终于醒了。”

  程昶的目光落到窗外,日光清清淡淡,无法分辨时辰:“我这是……回来了?”

  第一六七章

  程昶的目光落到窗外, 日光清清淡淡,无法分辨时辰:“我这是……回来了?”

  琮亲王妃哽咽着道:“你回来已有三日了, 一直睡着, 怎么唤都唤不醒。”为他掖了掖被角,“好在大夫说你身上并无大碍, 兴许只是累着了。就是脸上这伤,本来已经好了,不知怎么今日一早又开始淌血, 大夫刚为你敷过药,你不要乱碰。”

  程昶知道琮亲王妃指的是他脸颊边那段被烈火烧出灰青斑纹。

  他朝琮亲王妃身后看一眼,为他看诊的大夫正侍立在卧榻一侧,点头道:“好。”

  醒来后,程昶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人魂浮在半空, 慢慢才落到实躯。

  他觉得有点冷, 似乎是吹来的风带了点寒气,他重新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屋中搁了冰盆——正是炎炎盛夏, 单是在屋中静坐一会儿就要出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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