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425)

  程昶合袖朝琮亲王一揖:“多谢父亲。”

  说完这话,他折身便往屋外走去。

  天已有些蒙蒙亮了,云端浮白,大地是苍蓝色的。

  琮亲王注视着这苍蓝之间,那一抹清恣如玉的身影,忽然唤了一声:“明婴。”

  程昶回过头来。

  琮亲王叹了一声,缓缓道:“其实,你不是明婴吧。”

  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熟知他的秉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在落水之后性情大变,何至于变化至斯?

  只是,虽然一开始觉得匪夷所思,到后来,也慢慢接受了事实。

  琮亲王道:“我与你母亲,其实早就知道了。”

  “我们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琮亲王一顿,隔着破晓苍凉的雾气,看向程昶,“你要记得,无论你是谁,我和你的母亲,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程昶听了这话,稍稍一怔,片刻,他点了点头,立在庭院的修竹楼阁间,再次合袖,朝琮亲王深深行了一个揖礼。

  第一七六章

  王府外, 马车已经备好了。

  虽然是夏日,清晨依旧寒凉, 程昶走到马车前, 孙海平与张大虎已抱着披风等在此了。

  二人与程昶道:“小王爷,小的们陪您去进宫去吧。”

  程昶道:“不必。”

  孙海平道:“小王爷, 您近来身子不好,小的们不进到宫里,就在宫外候着行不行?”

  “是啊, 小的们啥也不干,就在绥宫的小角门外等着。”张大虎也道。

  程昶听出他们话里的关切之意,步子一顿,回头看他二人一眼。

  其实刚来大绥时,他不怎么看得惯这些厮役的行径, 然而出于人人平等的观念, 他从没有把他们看作下人, 只要不碍着自己,并不过多地干涉他们的行为。

  没想到在后来长日累月的相处中,到底还是处出了一份主仆情谊。

  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这一切后, 对人间因果善恶加深了一层敬畏,又或是迫于心底那一丝捉摸不透的紧迫感, 程昶看着孙海平, 鬼使神差地就叮嘱了句:“你从前,犯下的口业太多,以后记得日行一善。”又看向张大虎, “你也是。”

  随即不再逗留,登上马车,催促车夫往宫里疾驶而去。

  廷议将始,绥宫外已候着不少大臣了。

  程昶是王,本可以乘马车从前宫宫门长驱直入,然而他方至护城河便叫停了马车,唤来一名禁卫,把随行的吴大夫引去御史台暂候,随后着人去枢密院寻云浠。

  程昶本以为云浠该在衙门,没想到前来回禀的武卫道:“王世子殿下与云麾将军的成亲礼在即,侯爷要操持亲事,分身无暇,这几日便让云麾将军代他去西山营领兵了。”

  程昶恍然,是他倏忽了,云浠的出嫁礼,是该由云洛这个家主来操持,想必云洛把她打发去西山营,也是怕她私下来见自己,坏了礼俗。

  程昶对车夫道:“你就在这等着,我下了廷议,你载我去西山营一趟。”

  平南山兵乱后,朝堂大权瓦解重组,程昶的地位今非昔比,他连着数日不露面虽然是因为病症,然而却有不少人猜测,说他按兵不动,实则是为筹谋夺权。

  加之此前有关“帝星”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太子殿下忽然命翊卫司从延福宫请回陛下,种种迹象落在有心人眼中,都以为是三公子与太子两派已暗中斗了起来。

  太子殿下虽是正统,然而生性柔仁,三公子行事狠绝,魄力十足,郓王、陵王,哪个不是败在他手下?谁能是他的对手呢?

  不少朝臣作壁上观,心却暗中倒向了程昶这一边。

  是以便是程昶这么一路沉然地从绥宫门走向金銮殿前,道旁大员尽皆深揖拜下,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色。

  廷议正好开始,朝臣与宗室们鱼贯入金銮殿,田泽立在龙椅旁,见了程昶,微微一愣。

  龙椅上空无一人,就像在等着能者居之一般。

  是以在吴峁高唱:“众卿有本来奏——”后,四下朝臣碍于程昶在,均是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有迈前一步。

  程昶想起今日的目的,倒也没有迟疑,越众而出:“臣有事要奏。”

  田泽道:“堂兄只管说来。”

  “臣请——”程昶执笏垂眸,声音平静,“卸去御史中丞一职,归还三司,即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辖下一应职务,并于大婚之后,外放三年,还请殿下恩准。”

  这话出,非但田泽愣住了,众臣与宗室们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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