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433)

  到底是仙是妖,最后也没个定论,直到今上一道圣诏下来,说王世子只是卸下负累,云游去了,这才堵了悠悠众口。

  秋凉一霎风雨,国祚易主,年号将于第二年元月改为望安。天下大局已定,陵王的案子也于半月前审结,涉案之人譬如裴铭、罗复尤、张岳等人,因犯通敌谋反等罪,已在仲夏时斩首示众。然而新帝仁德,并没有过多地株连这些罪人的家人,只是将他们遣离金陵。此外,裴府裴阑因大义灭亲,闭门思过一月后,重回枢密院当值。

  新帝随后整改禁军,召故太子程旸的一等侍卫宁桓为贴身侍卫,将殿前司、皇城司、翊卫司辖下八十万禁军缩减为六十万,多出来的二十万人分去天下兵马所需之处,其中七万归了新的忠勇军。

  自此,忠勇侯府的冤屈真正得以昭雪,新帝重用云洛,再度把镇守塞北的重任交给他。

  塞北苦寒,一入冬便大雪封路,眼下已值七月末,云洛一行人再不能耽搁,是时应当起行了。

  这日清早,天还未透亮,只听绥宫宫门的小角门“吱嘎”一声,一名身披墨蓝斗篷,眉清目秀的人提着风灯出得宫来。

  守宫的侍卫长迎上去道:“田大人,您这是外出办差?”

  田泗点了点头:“是。”

  田泽继位后,并没有给田泗指差事,宫里的掌笔内侍仍是吴峁和他的小徒弟,但贴身伺候的,只田泗一人。

  宫中人一开始称呼田泗为公公,后来听说他实际上是当今圣上的义兄,从前还跟着云麾将军做过校尉,不敢再喊公公,都尊称一声大人了。

  田大人要出宫,还能去哪里?

  侍卫长连忙命人备好马车,吩咐道:“送田大人去忠勇侯府。”

  新忠勇军明早就要启程,陛下是以召云洛等人于今日晚上进宫用膳,宫门侍卫原想着等正午过后,在宫门口列阵来迎,没想到这才一大早,田大人竟亲自去侯府请人了——忠勇侯府的圣眷,真真是天下独一份儿的。

  田泗到了侯府,由府外阍人径自引入正堂,对云洛行了个礼:“侯爷。”然后说,“我、我来看看阿汀。”

  “阿汀她、她怎么样了?”

  云洛叹了一声,“一个人收拾行装呢。”

  “她、她今日,真的要走?”田泗问,“不——不随你们,去宫里了。”

  云洛道:“随她吧。”

  沉默半晌,又说:“她放不下,能出去走走,其实也好。”

  其实云浠能如今日这般,已经很好了。

  云洛还记得程昶消失的那一日,他到处都找不到她,后来沿着绥宫往西山营的路一寸一寸地寻,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发现云浠抱着程昶的衣袍,一个人躺在官道旁荒草从中,双目空茫无着,泪几乎都流干了。

  她的身旁有许多白色的灰烬,云洛后来铲了一些,送去太医院验。

  太医院的人说,是尸灰。

  云浠回到忠勇侯府后,成日躺在榻上,不吃不喝,偶尔闭眼,一声响动就睁开,也不知道睡没睡。

  但云洛知道她会这样,不是弃绝生念一心寻死,云氏一门的儿女坚韧无比,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她只是伤心到了极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来琮亲王府听说了云浠的事,思来想去,寻媒媪上门退亲。

  琮亲王与琮亲王妃其实是好意,他们不愿用一纸婚约束缚住云浠,昶儿这么喜欢这个姑娘,一定也盼着她能好起来。

  谁知云浠一听说琮亲王府要退亲,隔一日便整装梳洗,到了琮亲王府,请琮亲王与王妃不要解除她与程昶的亲事。

  她亲眼看着他灰飞烟灭,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与他之间只剩这么一丁点关联,她不想她死后,连名字都不能与他写在一起。

  云浠这些日子瘦了许多,琮亲王妃看着她身姿纤弱地跪在王府的正堂里,饶是难过至极,也努力咬着唇,拼命忍着一滴泪也没流,实在心疼不已,走上去扶起她,说:“好,你愿做昶儿的妻,那你就是他的妻,昶儿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妻。”

  云浠从琮亲王府回来,带回了一身吉服。

  这是程昶请扬州的冯氏绸缎庄为她制的嫁衣。

  程昶上回在皇城司的大火里失踪,后来便是在扬州的冯氏绸缎庄里醒来,再后来,云浠来扬州找他,冯屯在绸缎庄取了一身裙裳赠给她。

  程昶一直记得云浠穿那身裙裳的样子,很好看,所以他请冯屯为她制了嫁衣。

  云浠对着那身嫁衣看了一日,没敢换上,直到云洛进屋,她忽然扑到哥哥的怀里,惊天动地地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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