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447)

  耳边传来礼炮声,似乎有哪家在办喜事。

  “将军,临安尹家公子娶妻,府尹大人留您在临安多住几日,您看……”

  云浠想了一下:“好,临安附近的几个镇子我还没去过,这几日过去看一眼。“

  也能……打听打听他的下落。

  礼炮激起的烟子好不容易褪去了,程昶看到云浠立在巷口的身影,巷子里正在迎亲,喜轿在府门口停驻,新郎官满脸悦色,从喜轿里迎下新娘,一旁的礼官高唱:“望安三年,天下承平,今临安尹家四公子迎娶……”

  望安三年?

  他走的时候,田泽尚没有继位,也就是说,眼下已是他离开后的第三年了?

  日光和煦温柔,不时起了风,这一定是一桩美满的姻缘,府门前人人脸上皆是真挚的笑容,满世界都热热闹闹的,而云浠一个人立在巷子口看着,见别人笑,她也弯起嘴角跟着笑了笑,然而她的笑意很快消失,没入眸底的一片深静里。

  这些俗世欢喜,于如今的她而言,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及。

  他曾经说要娶她,还没来得及娶她。

  云浠站在巷子口,看着新郎在一片欢声背着新娘入了府,折转身,往巷末等着自己的马儿走去。

  临安附近的镇子有四个还是六个来着?罢了,不管了,总之日子还长,一个一个找过去,如果没找着,那就换一个地方,总之天涯还长,海角尚远,走上一生又何妨呢?

  她背着竹画筒,提着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有那份神情一如往昔,虽黯然,却坚定。

  程昶忽然想起云浠最后曾说:“我找了你那么多次,每一次,其实都很伤心,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他觉得心疼极了,在大绥的时候,云浠总说有我在,三公子在这个世界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可是他现在也想让她不孤单,不再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寻下去。

  水雾侵染四野,深巷风声加剧,片片化作飞霜薄刃,推着程昶归往来路,然而这一刻,程昶堕在梦里的身躯凭空生出一丝力气,他迎着霜刃朝云浠奔去,唤了一声:“阿汀!”

  可云浠没有听见,仍是往巷末走去。

  霜刃割骨,剧痛遍生,程昶拼命追赶,直到伸手已要触到云浠的一片衣角,他又唤一声:“阿汀——”

  云浠的身形一顿,蓦地回过头来。

  浮云忽然散开,日光倾洒而下,把方才还陷在一片深影里的巷子照得耀目刺眼无比。

  巷子里空无一人,风盘旋着,撕扯着,不知带走了什么,只余一地碎影。

  ……

  “手术怎么样?”

  “挺顺利的,只要病人脱离危险期就没问题了。”

  身上传来刺疼之感,大概是病房的护士为他插上维系生命体征的导管。

  术后的麻醉期还没过,按理程昶是不该醒来的,可他竟奇迹般地有了知觉。

  护士记录完他的数据,退出了病房,程昶睁开眼,看向四周,有一瞬间,他的视野仍是恍惚的,眼前全是云浠的影。

  他看到她在巷口蓦地回过身来,然后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抬起袖口,揩了一把即将盈眶的泪。

  她还是如以往一样,没有让泪落下来。

  他听到她涩然道:“三公子?”

  她明明是该看不到他,听不到他的。

  可是她又问:“三公子,是你吗?”

  有时候,做出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程昶笑了笑,笑容呼出来的热气喷洒的氧气罩上,化作一团氤氲的雾。

  他觉得他应该去找他的姑娘了。

  想想还是挺不理智的,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日记本上的几行古文字,不过是一场手术麻醉后的幻梦,便让他轻易做出了这么重要的决定。

  可是,他在离开大绥的时候,和她说过的,他说他只是离开一些时日,如果可以,他一定会回去找她。

  虽然他当时说这些话只是想骗骗她,哄哄她。

  但他不愿意让她伤心。

  他至今都记得在明隐寺的那场兵乱里,她将他阻在大火的彼端,提枪为他赴死。

  他也想证明他也深爱。

  所以今次哪怕要付出生命,他也愿意一试。

  试试就试试吧,反正死过那么多次了,多一回又有什么打紧?

  就算身躯不在了,不能与她厮守,如果能借着濒死之际,变作一阵风,一片云,与她再见一面,好好道个别,让她不要再这么执着地找下去也好。

  程昶闭上眼,抬起手,慢慢揭开盖在口鼻的氧气罩,拔出身上维系生命体征的导管。

沉筱之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