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6)

  他的语气藏着胆寒赔着小心。

  程昶抬手抹了一把脸:“让我缓缓。”

  “是、是。”张怀鲁又答,看了那小吏一眼,叱责,“你怎么办事的?一盏茶都倒不好么?要不是看在你尽心尽力伺候的份儿上,本官这会子就要命人将你乱棍撵出衙门!”又对程昶说,“三公子,这小吏年轻,做事马虎,但方才他是心忧您的安危,关怀太甚才失了手,本官今日就革了他,还望三公子放他一马。”

  程昶答:“不至于。”

  院子里的人又愣了,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不至于什么?不至于革职?

  这时,早上请的大夫到了。

  衙差另开了一间屋,两名小厮将程昶扶起来,掺到椅子上,令大夫给他闻脉。

  脉象沉稳有力,不像是刚死了一回。

  大夫看了程昶一眼,问:“三公子,能否换一只手?”

  程昶换了一只手。

  另一只手的脉象依然活泛喜人。

  大夫站起身,朝程昶打揖:“恭喜三公子,贺喜三公子,公子死而复生,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他嘴上说恭喜,眉头耸拉着反倒有点先天下之忧而忧。

  程昶更加茫然,不知该答一句什么合适,同喜同喜?

  一旁的云浠问:“齐大夫,您可否再瞧仔细些?三公子在水里溺了小半个时辰,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程昶听了这话,倒是多看了云浠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屋子人,像是只有她真正希望他能活着。

  齐大夫又闻了一回脉,问:“三公子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程昶仔细感受了一下,唔,吐得有点头晕,瞧人有点重影儿:“好像饿了?”

  屋中的人又呆了片刻。

  三公子平日所用都是玉碟珍馐,衙门吃食粗陋,哪里入得了他的尊口。

  张怀鲁道:“不如老夫差人陪三公子去醉香楼用些小点?”

  其实程昶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飘到小几上的酥饼上头了,不知怎么,眼前这位当官的竟没准他吃。

  成吧,他虽不知醉香楼是个什么地方,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是该出去转转。

  下头的人捧来一身干净衣衫,张怀鲁道:“三公子,您身上的衣裳是浸过水的,眼下虽干了,到底沾了湿气,恐会染疾,还是将衣裳换了再出去不迟。”又慌忙补充,“京兆府粗陋,但这身衣裳已是衙门内能找着最好的了,三公子若穿着不惯,回府后扔了即可,扔了即可。”

  言罢,也不等程昶回答,领着一行人退出屋去,只留了两名小厮为程昶更衣。

  程昶平日都穿锦衣华袍,浑身上下五彩斑斓,招摇得很,今日换了一身素衫,整个人清落得如竹下仙人,一出门,当空一缕春晖正好洒下来,不知是不是日光太盛,一下子掠去他眉眼间的骄纵与跋扈,照出三分过往没有的雅致,竟比从前更加风姿夺目。

  院中一群人眼都看直了。

  亲娘咧,这张脸究竟怎么长的?

  死了一回居然更俊了。

  第四章

  张怀鲁刚指了几人陪程昶去醉香楼,一名小吏匆匆自前堂赶来:“张大人,工部的裴尚书与枢密院的罗大人过来了。”

  裴尚书是裴阑的父亲。

  眼下塞北大捷,裴阑即将归朝,圣上喜极,准允金陵百姓夹道相迎。礼部将迎候的章程拟下来,具体怎么施行,还要落到京兆府这些衙门上头。昨日张怀鲁给裴府递了帖,想征询尚书大人的意见,没成想今日裴尚书竟屈尊亲自过来了。

  张怀鲁道:“快、快随本官去前堂恭迎裴大人与罗大人。”

  提袍方走了两步,又顿住步子,张怀鲁似想起什么,看了云浠一眼。

  云浠是裴阑未过门的正妻,如今裴阑回京,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人的亲事势必要提上议程。

  按说今日裴尚书过来,是该带着云浠去见一见未来的公公喜上添喜的,可是,如今的忠勇侯府败落得不成样子,听说连家财都所剩无几,云浠这位侯府小姐也从昔日的蚌中珠变成肉中刺,裴尚书想不想见到她还两说,极可能见到了更难堪。

  倒是要想个法子将她支开才是。

  “云捕快,”张怀鲁道,“本官去前堂迎见尚书大人与罗大人,今日便由你陪三公子去醉香楼罢。”

  云浠抱手应了声“是”,没多说什么。

  张怀鲁看她一脸坦然,反倒有些心虚,画蛇添足道:“你不是想继续留在衙门当捕快么?而今三公子无事,你就不必自责了,好好将差事做下去,等王爷回京,你去王府把三公子落水的事端交代了,这事便算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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