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63)

  云浠握着杯子,垂眸看着杯里的水,摇了摇头,说:“没事。”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将水杯放下,问:“阿嫂,昨日我正午离开侯府后,府上可有人出去过?”

  方芙兰闻言愣了下,片刻,勉强一笑:“这……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随便问问。”云浠看着方芙兰,“阿嫂不知吗?”

  方芙兰没说话,沉默地在云浠一旁坐了,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不知。”

  “为何不知?”

  “昨日正午过后……我出门去了。”

  云浠心中蓦地一沉。

  方芙兰平日里除非去看病,否则足不出户,就连之前变卖云洛留给她的首饰,也是让赵五跑的腿。

  昨日是什么别样日子,她竟破天荒地出门了?

  “阿嫂出门去做什么?”

  “去……买了盒胭脂。”

  云浠愣住。

  方芙兰没看云浠,兀自笑了笑,“这个月有些余钱,想着……再几年人就老了,便寻盒胭脂来涂一涂。”

  她自以为理由得当,可细一想,这话哪里站得住脚?

  自云洛去世后,方芙兰便素衣服丧,再不施妆粉,而今三年过去,丧期早已结束,她却仍是老样子,兼之府上拮据,方芙兰一个人持家,平日更是俭省得很,哪里会平白花银子为自己买什么妆粉?

  这么看,方芙兰定是有事瞒着自己了。

  但云浠仍没有因此疑她,而是问:“阿嫂正午出府,几时回府的?”

  “大约,申时末吧。”方芙兰一笑,“我记不太清了。”

  她又问:“阿汀,怎么了?”

  云浠却没有回答。

  三公子说过的,府上若有人想给真凶报信,必然是在正午与申时之间出的府。

  云浠的一颗心直要沉到水里去。

  这些年她血亲尽失,唯余一个阿嫂相依为命。

  方芙兰也是命苦的,当年方府小姐名动金陵,貌若仙神,引得金陵多少公子踏破了方家门槛想要提亲。

  方大人因此自视甚高,一心想把方芙兰高嫁,不想硬生生把方芙兰耽误了。

  后来方府获罪,方芙兰一朝沦为落毛的凤凰。

  她心系父亲,进宫去寻皇贵妃,寻太皇太后为方大人求情。

  岂知皇贵妃与太皇太后非但对她闭门不见,还命人传话说,不必再来了。

  方芙兰从前性子本就清高,又因生着一张太过明艳的脸招人嫉恨,那阵子她叩首于皇贵妃宫门之际,受尽旁人奚落,可她仍生生忍了下来。

  直到听闻父亲被判了斩监侯,才投湖自尽。

  方芙兰投的湖是皇贵妃宫门以东的梅池。

  那日恰逢云浠进宫,瞥见方芙兰投湖的一幕,跟着跳水把她救起,把她带到忠勇侯府日夜照顾。

  便是住在忠勇侯府上,出征归来的云洛第一回 见到方芙兰,一见倾心,拿军功求今上赦了她牵连之罪,娶她为妻。

  云浠亲缘福薄,方芙兰嫁入侯府不过年余,老忠勇侯战死塞北的消息便传回金陵,时过不久,云洛也出征了。

  是方芙兰,陪着云浠度过了平生最煎熬的日子。

  “阿汀?”

  见云浠一直沉默,方芙兰唤了她一声,轻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云浠道。

  她原想追问方芙兰她昨日出府,究竟做什么去了。

  可她问不出口,她怕听到那个她不想知道的答案。

  她仍抱着一丝侥幸。

  “我……有点事,去后院一趟。”

  她步子急,等走到院中,又听方芙兰追出来,在身后问:“阿汀,南安王妃病愈,在府上设宴,今日命人送了邀帖来,你……去么?”

  云浠没答,她有公差在身,这样的场合,惯来是不去的。

  她稳下心神,去后院的杂房里,跟仆役一一打听了昨日府上每一个人的行踪。

  午过以后,除了阿苓与赵五,再没旁人出过府了。

  阿苓出府,是为了给白叔买治腿疾的伤药。

  赵五从来就是府上的跑腿,每日都要出府走动。

  他们二人离府的理由,都比方芙兰站得住脚。

  云浠心中简直空空如也。

  她不知道该怎么与程昶交代,难道要告诉他,府上最有可能向真凶告密的人,竟是她的阿嫂么?

  她失神地往自己院中走,路过回廊,不小心与一人撞了满怀。

  是方芙兰的贴身丫鬟鸣翠。

  鸣翠行色匆匆,手中还端着托盘,这么一撞,托盘一掀,刺鼻的药味扑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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