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镝(362)

他吹的是撤军号。

金羌军队霎时乱了。前头的人往后撤,后面的人往前冲,一时间混做一团,愈发给了西北军可乘之机。风暴往封狐城方向去了,周王坡风势变弱,远桑扛起巨大的号角吹起号令,怒山部队的马儿解下眼罩,又是一波新的战力。

金羌军中领将纷纷呼喊着“莽云骑活了”,指挥军队后撤。撤军的部队骑着奔马,如涌动的雷声,往刀谷深处退去。一路上无数跌落战马、来不及爬起的士兵被奔马踏成了肉泥。群马掀起谷中黄沙,比风暴来时更能迷乱视线,领将的呼喝之声也几乎完全听不见,只有响彻刀谷的冲锋号与撤军号仍在不停回荡。

雷师之不敢与这些奔涌的战马面对面,他滚落一处狭窄低谷中,只听见耳边是震天的蹄声。大腿与背后都中了箭,他忍耐着疼痛,挥刀砍断箭镞外露的部分,坐在谷中静等奔马离去。

这低谷中也扬起了烟尘,周围一片模糊。他方才还看到谷内有一处圆胖的坟包,但没有细瞧,如今连那坟包也看不见了。

不知等了多久,蹄声渐渐远去,他急喘几口气,从低谷爬出。不料还未爬到地面,忽然便被狠狠一踹,又跌入谷内。这一跌,他背上残留的箭杆直刺入肉,雷师之霎时失去了起身的力气,只能躺在谷内大口嘶嘶喘气。

踹他之人瘦削高挑,满头黑发扎在头巾里,眼内殊无情绪。她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手持弓箭,走近雷师之。

“哈……”雷师之哑声笑了,“白霓。”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那位不是狼崽,是哥哥哈。哥哥跟北戎打仗的时候就用了狼面具,驰望原上流传着狼面将军的传说。另外哥哥的发色我一般用【浓金色】,狼崽是【棕褐色】。狼崽的发色和瞳色都比哥哥深一点儿。

兄妹三人里最漂亮的是卓卓(作者本人定性)!

贺兰砜说谎骗雷师之的情节在87章。

这张写得我大喘气,乖巧等一个夸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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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欣赏岳莲楼和阮不奇带来的《军号声声》。

第139章 鏖战(3)

路途颠簸,母女俩从金羌到这儿,一路东躲西藏,疲累不堪。方才风沙起时锦儿甚至被吓哭了。

孩子毕竟年幼,哭得累了,最终在白霓怀中沉沉睡去。白霓小心翼翼把锦儿放在窄谷避风处,扭头看了眼谷中的坟包。坟包上没有墓碑,似乎有人来祭拜过,留了些痕迹。

不知是哪个可怜人,死在这无依无靠的地方。这一念头掠过白霓心口,她轻轻拍了拍眉头微皱的锦儿。

雷师之看着白霓在谷中走来走去,问:“马呢?”

“没了。”白霓走到他面前,从他身旁抓起他的佩剑,握在手中,垂眸看他,“这样的风沙天,人和马都顶不住。”

背脊上的箭镞扎得太深,雷师之说一句便喘一声,知道自己可能走不出去了。

他心中倒无太深恐慌,意识到白霓不会放过自己之后,他忽然很想跟这个女人说一些从未提过的心里话。

“我记得你。”雷师之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和靳明照一起来救我……一队人里,你个头最矮,靳明照在牢车里见到我……他哭。你也随他一起哭。”

白霓微微一怔。

“我当时心想……靳明照这个蠢货,居然是他来救我。我心里还想,靳明照居然还带个女人……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

白霓握紧了手中佩剑。窄谷之外,马蹄声逐渐远去,风沙、惊雷涌向封狐城,刀谷与周王坡一片死寂,疏漏风声穿过此地,仿似鬼哭。

“靳明照背我逃离,但我不肯……我骗他,我说我已经快死了,我这样的人,没脸回大瑀。”雷师之坐在地上,抹了把腿上汩汩流淌的血,“他跪我,哭我,喊我子业……你也哭,我记得的。你知道我曾叫子业么?这是师父赐我的字。”

“……我知道。”白霓说,“建良英将军希望你能建立自己的功业。”

“勃兰湖一别,世上再无人唤我子业。”雷师之笑了一声,“……强行留你在金羌这么久,是我对你不住。我和游君山都对你不住。”

他提及游君山,白霓脸上掠过一丝混杂疼痛的憎恶。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人说过大瑀话。”雷师之问,“……如今梁京还有人唱《燕子三笑》么?”

那已经是一首过去的歌谣。除了怀念往事的人,没有谁晓得它唱的什么,又是怎么唱的。白霓踩在雷师之心口,把他整个人压在地上,剑尖悬在他胸前。她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看着雷师之伤痕累累的脸。

多年前与靳明照在金羌的牢车里找到年轻的雷师之时,雷师之已经满脸血痕。任何人只要看到雷师之身上的伤痕,见识他破碎狰狞甚至有如恶鬼般的脸庞,都会生出恻隐与畏惧。如今伤口愈合,疤痕犹在,一条条如同爬虫,贴附在雷师之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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