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3)

作者:云雨无凭 阅读记录

颜修喝了莫瑕盛来的干贝冬瓜汤,他点着头,说:“我受旨来此,却不知宫中何人染上重病,你们可知道?”

山阴看着莫瑕,莫瑕也摇了摇头,两人齐声答:“不知。”

“我的药局已经关门多日了,扶汕现在还热着,恐怕在下雨了。”一会儿,颜修吃好了,他漱口后,用莫瑕呈来的手巾擦嘴,然后,便随着山阴往屋外去了。

天还晴着,太阳斜斜地悬挂,来的是四人抬轿,挂着浅绛色的轿帷,但在官员里来说,也算得上气派风光,何况颜修仅一介医药郎中。

泱京的街道坊市与扶汕不同,更宽阔堂皇些,楼阁在道路两侧成排而立着,水上有些高顶飞檐的亭榭,人声滔天,且时而簇拥着,口吐调长响亮的北方话语。

轿子从从昌容街向前,走到底了,又转了个弯,往坊间的小道上去,约摸行走了又半个时辰,轿帘微动,颜修抬头便看见了高且宽阔的灰色墙壁,墙上建着深色琉璃顶的飞檐屋室,那门洞上刻着“尤仙门”三字。

然后,便换了四人抬的软轿,由穿褐色深衣的内侍引着,往崇城内去,颜修得了一把折扇,在轿上遮阳用,是白竹扇骨,上题了一首宋朝的小词。

到一处红花笼映的花园外,内侍说:“紫薇正开,公子今日若是有空休憩,来此处便是。”

“谢公公照顾。”颜修说着话,那红花的残瓣便飞来了,回旋着乱舞,纷纷扬扬地,落在人脸颊面庞上。

颜修轻阖着眼,用折扇去避,眼角水红,正与那花丛同色。

而后,约摸过了几十条道路长廊,一路是苏式清秀或者堂皇壮阔的楼阁,久了,软轿终于停在一处殿前,门匾上书“怀清宫”。

门外齐整洁净着,种了不少匠人修剪过的花草,内侍悄声说话:“公子请下轿。”

一会儿,便有别的内侍来了,躬腰请颜修进去,兼芳在宫室的外间等他,两人作揖见过,兼芳说:“陛下也在等候了,请里边走。”

颜修在此处也不低微俯首,只与在外时一样,他缓步走着,随着内侍进去。

内间便是一处堂皇的寝房,进门就可看见挡在床前的、金边点翠的屏风,上绘了繁花鸟雀,共春夏秋冬四时。

女侍们都穿灰绿的深衣,脚下是粉色彩鞋,梳着垂髻,在室内各处站着,见颜修去了,因此出去几个,只留两个贴身的守在床边上。

南边是红漆刻花的高榻,榻上放着双彩绸的、绣了凤图的软垫;那儿有个人在榻上坐着,他穿着深黄的、棕边的无领袍,脚上是金线绣着龙的矮帮靴子。

他手上是一盅茶,也不多问颜修什么话,只顾低着头,小口吹气,喝得正香。

兼芳立即躬腰行礼,道:“陛下,颜公子到了。”

“你先下去吧。”陈弼(bì)勚(yì)张着低沉的声嗓,可毕竟年少,因此话尾的音调像青果子,他将手上茶盅放下了,便随意抬起眼来。

他年龄正十七,长得一双深邃微立的眼睛,眼上两笔浓黑锋利的眉毛,头发随意拢着,束在脑后。

寝房中自然燃女香,因此太甘甜浓郁了些,日头的黄光透过木头窗格,在陈弼勚背上照了一片。

他那样撑膝坐着,一边的手去摸榻上的扇子。

颜修颔首作揖,说:“在下颜自落。”

一旁的女侍得了陈弼勚说话的空档,她疾步到榻前来了,屈膝行李后,说:“陛下,皇后殿下醒了。”

因此陈弼勚立即收了扇子,他肩膀上还有跳动着的、散落的发梢,站立起来了,说:“请侍御师前去诊疗。”

内侍在门边引陈弼勚出去。

床帐内是进宫未及百天的新后屈瑶,这是颜修头一次见她,女子尚年少着,生得端庄温厚,几分英气。

她自然地将手展了来,女侍递上丝帕,包着细细一截手腕。

“你不需要急切,我先来问诊。”颜修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他自然被半逼迫着,因此来不及思索眼前之事的缘由。

屈瑶翻着半段眼白,因着胸前的闷气乱喘,后来,用了几口气,才说出一句:“不要救我。”

颜修待女侍退远了,这才去看屈瑶的眼下,他又端坐好了,说:“你是心中藏着烦事。”

“不要救我。”屈瑶将话的尾巴吞到喉咙里去,她终于平息了混乱的喘息,将那一双明眸闭上,再睡了。

待颜修听脉完了,那些女侍也捧了盛水的银盆进来,有四人准备着屈瑶接下去的擦洗。

得了内侍的引路,颜修从寝房向外,到回廊外端的歇息处,那儿长着一树很高的酸枣,此时枝叶茂盛着,生了红色半干的果子,陈弼勚背手站立着,正指着枝叶的尖端,嘱咐兼芳:“那里长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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