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53)

作者:酒痕 阅读记录

尧白有些伤心,他想试试能不能把它们插回绒毛里,就算不能完全复原,能掩饰一下秃了的屁股也是好的。可是折腾了半天反而扒拉下来更多羽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成熟过头的蒲公英,轻轻一碰就会掉光秃。他坐在毛堆里垂头丧气,数着日子算这该死的脱羽期几时能过去。

过堂风一吹,脱落的羽毛四下飞散,尧白忙张开翅膀想要拢着,反倒让兜头而来的秋风掀了个跟头。整只鸟在肃肃秋风中瑟缩,可怜得很。

闻不凡弯下身捡起未被卷跑的几支尾羽,细细抖掉灰尘。将尧白往手心一圈,“风大,进屋去。”

尧白掰着他的大拇指露出个头,看着肆行的风里,呜呜咽咽地说:“我的毛毛都飞走了。”他正伤心着,闻不凡突然朝他摊开手,手里躺着他的尾羽,“最漂亮的还在。”

闻不凡几乎不会安慰人,可是从他嘴里说出的安慰话却比任何人的都好用,至少对尧白是这样的。所以这段时日他虽然过得辛苦,心里却是开心的。

自从知道自己掉毛是常态,尧白每天的例行公事便多了一项,不瞌睡的时候总蹲在蒲团上扒拉自己,看看今天掉了多少毛,又长出来多少新的。他会把其中好看的羽毛挑拣出来让闻不凡收好,两月下来装羽毛的木匣子都满满当当的了。

秋天的雨水格外多,有时候阴雨绵绵连着好几天。闻不凡总是在雨停后出门割草,因为浸满水的浆草格外鲜嫩。雨天的时候尧白大多蹲在窗边打瞌睡。偶尔有冒雨劳作的农人和戏雨玩耍的孩童,嘻嘻哈哈欢快得很,他有时候也会趴在门边看热闹。

田里摇头晃脑的麦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片麦秆,田间的农人也变得稀少,丰收的时节过了。尧白变得越来越嗜睡,身上的羽毛几乎要盖不住皮肤。他无意间从铜镜里瞅见自己,吓得呆了好一会。

“我好丑。”他蹲在闻不凡给他买的烤兔前胃口全无。

闻不凡安慰人的话总是异常贫瘠:“不丑。”

“我之前见过一只在鸡窝里总挨揍的小鸡,别的鸡欺负它,啄它毛还到处撵它。”尧白躺着有些生无可恋:“我现在长得特别像它。”

闻不凡没再说“你不丑”“会长出来的”这些话。他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才说:“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鸟,你绽开尾羽的样子比茫海佛光都还耀眼。”他的语气总是不带多余情绪。尧白想要从中都品出些什么都很难做到。

好在闻不凡的脸够用,尧白想,仅仅是每天看着都能消弭许多困顿情绪。

第二天依然是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绵长,一直到午后才停下来。闻不凡照例背着背篓出门,两团雪白团子跟在身后送他。尧白刚刚睡醒,吃饱喝足后飞到书案上翻开闻不凡看了一半的书。闻不凡看书很杂,奇闻趣事、地理风物、圣人经传都看,唯独不爱看佛经。出来时带出的薄薄两本至今没有翻完。尧白很是庆幸他不爱看佛经,不然自己只能枕着书睡觉的份。他看书慢,一般都会往回倒翻几页,看的时候不会太认真,除非恰巧有闻不凡的注解。大多数时间就这样打发掉了。

停了没多时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回来,还伴着丝丝细风。冰凉雨丝被细风送入窗舷,在书页上晕开浅淡墨点。尧白往屋檐飞去,行人匆匆的小路上没有看到闻不凡的人影。

他在屋檐上耐心等着,院中两只白毛球还在雨里追逐打闹。等到两只兔子察觉到雨势渐大跳到门前躲雨的时候才看到闻不凡像是要同烟雨融在一处的身影。

以尧白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闻不凡是决计不会给自己捏个避水决躲雨的。他连忙飞进屋去,将叠在床头的干净衣袍叼到门口的垫子上,以便闻不凡进屋就可以换。

“怎么弄这么脏?”尧白在屋檐下拍着翅膀,看到闻不凡身上沾上不少泥土,衣摆被他牵起来里面不知兜着什么东西,沉沉的一坨。

“去挖了些黄泥。”闻不凡一边说一边将衣袍里包着的东西拿出来,是裹得紧紧实实的一团泥。不知之前土里种了些什么,竟还有一丝清甜气。黄土黏腻,将他双手裹得黄斑斑的。

他将占满露水的浆草铺在木板上,并未立即换下浸湿的袍子。反而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在屋檐下开始摆弄那团黄泥。雨和风都越来越大,尧白身上稀松的羽毛已经难当御寒大任,每每一阵风袭来都要忍不住缩缩脖子。只能往屋里退些许,躲在门扇后头露出一小小的脑袋,好奇地看着闻不凡摆弄,“你要做什么?”

闻不凡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将黄泥分成大大小小的泥团,“泥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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