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317)

“我……”这段时间多是周煦做主,又几乎没出过门。卜宁身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带。

倒是夏樵一溜烟跑去客厅,叮呤咣啷一阵翻箱倒柜。片刻之后拿了几枚铜钱来,“这个可以吗?”

尘不到将铜钱扫进掌中。

他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排算什么,只是拇指依次摩挲着铜钱表面的纹路。

没等夏樵和张碧灵反应过来,就听“哗啦”一声,铜钱又回到了夏樵手里。而尘不到已经起身,就地开了一道阵门。

黑洞洞的阵门凭空出现在卧室里,潮湿冷腻的风从里面呼啸着涌过来。

他们连阵石都没看到尘不到用,只听见他偏开头闷咳了几声。

那几声闷咳,让夏樵一下子找回了熟悉感。

他小声问:“祖师爷刚刚在算什么?”

卜宁道:“大约在算无相门会落在何地。”

这倒是好理解。

但是……

“那开阵门是为什么?”夏樵喃喃道。

他问话的时候,尘不到已经抬脚进阵门。

红色的罩袍和着白色里衣,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瞬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句回答:“抓人。”

“……”

夏樵懵了。

他呆了几秒,转头问卜宁:“不是,我哥进一次无相门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祖师爷现在就去,是要定居在那吗???”

卜宁更懵,心说我既没走过无相门,也不曾见谁走过。你问我我问谁?

但那一刻他忽然有些高兴。说不出原因,只是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他觉得闻时快要回来了。冥冥之中,好像一切都该好起来了。

他只剩下一个担忧——

师父好像气得不轻,师弟可能出了门就要完。

***

闻时在这片黑暗里走了有些时候了。

这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四季轮转,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提醒他时间。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是很容易变懒的。

之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沉睡期。不知人间,不知年月。就像在补一场几十年的觉,等到不那么疲惫了,再起身走出去。

可这次不同。

他在这片熟悉的黑暗中浮浮沉沉了好一阵子,却怎么都不能安心入睡。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处于一种混沌的焦躁里——

他总觉得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但他又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了。

直到某一刹那,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

“闻时。”

遥远而模糊,像曾经长久驻留在他身后的目光。

只是那束目光他总是找不到,每次回头,只会看见一片更为深沉的黑。但声音不同……

那好像不是来自于背后,而是前方。

在不知多远的前方,有个人一直在跟他说话。

他总是仔细地听一会儿,跟着声音走一长段。再听一会儿,再走一长段。

那人说了很多,但他听不清,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名字。

“闻时。”

“闻时?”

“闻时……”

“我听见了。”他有点抱怨地回了一句。

可惜话刚出口,就散在了黑暗里。

他总是站一会儿,又不甘心地继续朝声音走去。

这片黑暗太孤单了,能陪着他的,只有那道声音。

他走走停停,不知疲倦。

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清晰。就像一个从困倦中慢慢苏醒的旅人。

他越走越慢,在某一刻突然停下脚步。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人说:“雪人,我来接你回家。”

那个瞬间,所有在这片混沌中淡忘的东西悉数朝他涌来,铺天盖地。

他终于想起了那件最要紧的事——

他拼尽全力留住了一个人,他想跟那个人回家。

尘不到……

闻时张了张口,声音依旧淹没在黑暗里。

但是没关系,他自己听见了。

闻时抬脚朝声音来处大步走去,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就像他曾经从山脚掠至山巅……

那不过是顷刻间。

顷刻之间,他走完了曾经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路。

他在路的末端看见了天光,像透过山间枝叶缝隙落进来的日影,斑驳而耀目。他抬手想要挡一下眼睛,却感觉有一只手伸进黑暗里,抓住了他。

***

卜宁、夏樵和张碧灵跟着跨进阵门,摸索着走过长道。

他们从另一端出来的时候,尘不到已经在虚空中破开了一道裂缝。

不用猜,他们也知道,那应该是无相门的出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见无相门,每个人都是一副震惊模样。

张碧灵震惊于世上居然真的有独立于轮回之外的通道,横跨生死。

夏樵震惊于那25年的鸿沟在祖师爷面前,居然徒手一劈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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