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烬遗录(6)

作者:铁人王贺喜 阅读记录

此时我哪里知道称霸武林的利害,只晓得自己被两个功夫高强的侠客夸赞。也亏了我这过目成诵的本事,从今往后,只管把那欢喜的、痛苦的、缠绵的,一一都记了下来,这才有了这无名于世的《莲烬遗录》。

第7章 何须更问渡头人 一

那船一路前行,也不知到了何处,我三人只管谈天说地。赛鹦哥说道,那日他与连欢一同踏出青羊宫。那为首的女弟子,名为紫电的,手持长鞭,厉声说道:

“哪里来的胡人?我念好生之德,你不要与魔教中人一同寻死。”

赛鹦哥道:“我是个乐师,善鼓扬琴。那日乱你师姊内息的琴声,便是出自我手。”

我心下一惊,听他这话,寥寥数字,便将自己和魔教少主绑到了一块儿。

紫电冷笑道:“好,好,看来你便是魔教豢养的乐奴,且同你家少主一同赴死吧。”

赛鹦哥来了劲,故事里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群魔乱舞。到了最后,紫电的长鞭被连欢一手扯住,连欢正欲将她摔去一旁树上,把个好好的女子拦腰折断,却被赛鹦哥拦住:

“少主,道观之前,还是勿要杀生的好。”

连欢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手也松开,弃了一地血流成河的女子,兀自向前行去。

至于他们后来赁了客船,去岷江边寻了我,又去看了乐山大佛,便是我也知道的事了。

讲到此处,我劝连欢道:“你行走江湖得久,难免消磨了仁心,但日后还是少杀生罢。不然,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端了。”

赛鹦哥却说:“若不是这些事端,我们三个无傍无依,萍聚之人,又怎会相识呢?”

此话一出,我三人竟是有了感应,心里不由得亲近几分。于是我心血来潮,胡乱说道:“不如我们三人就此结拜异姓兄弟,从此互相规劝,互相扶持,也好有个照应。”

赛鹦哥听了这话,只是叫好,连欢抿了抿嘴,也应允了。于是我三人便互道春秋,我二十六岁,赛鹦哥二十有五,连欢最小,只得廿四岁。于是我便是大哥,赛鹦哥行二,连欢即是三弟。我三人一路拼凑,也算相谈甚欢,何况江湖之中,用来凑数的兄弟还算少么?多我们三个也不多。

小船儿一路漂流,到了都江堰附近,船家道那泄洪厉害,不可行船,便将我们送下船来。我们三人沿着江水游览,看过鱼嘴、飞沙堰、宝瓶口。我未曾见过如此宏大之工程,又知因了都江堰,江水才能灌溉天府之国,更加佩服起天工开物来。

话说那日日头酷烈,我三人走到一处茶摊歇脚,只见一个老者操着川话,脚踩一个什么物事,似在叫卖,另有许多乡人围观。走近一看,却发现那物是个比磨盘还大的老鼋。鼋本是好静的物事,平时只管沉在水底,却机缘间得罪了这乡野村夫,被捞了上来当肉卖钱。

当时闹哄哄的,日头白亮,眼花耳热,就连老鼋也津水枯干,半死不活。我瞥了一眼,说道:“鱼鳖大了,皆有灵性,你又何必卖它吃肉,不如放生了。”

那老头喧声骂了我几句,我不懂川话,没嘴反驳。那一旁连欢却已宝剑出鞘,铮铮作响,我心下一凛,心想这个南夷,难道又要狂性大发,当街杀人么?

却不想,连欢将宝剑径直递给老头,又道:“拿这把剑换,你看行不行?”

我松口气,心想我规劝他的话,他还是听了进去。再看连欢,他望着那老鼋,想是生了恻隐之心,于是蹙起眉头,不悦、微愠、悲悯,种种情态,一一浮上面来。我看他杀人不眨眼,却为了畜生而伤怀,实在是一个怪客。

老头难色道:“我们乡野人家,拿你这宝剑来,只能当成废铁。”言下之意是要钱。

连欢转身拔腿就走,被赛鹦哥一把拉住。赛鹦哥问他:“你去何处?”

连欢道:“去把这废铁当了,换钱来买那只老鼋。”

赛鹦哥笑道:“你是侠客,哪有侠客当剑的道理?”他反手一指背上扬琴,又道,“这扬琴又重又大,我行脚江湖,多有不便,我去把它当了去。”

我忙拦住他:“你全靠这扬琴谋生,不可如此。”

赛鹦哥道:“这有甚么。等到了城里,我再去买一管笛子,照样求财。实在不行,就算含片叶子,我也能吹出乐来。”

我见他心意已定,便也不好阻拦。赛鹦哥又说:“避之,你便在此看着,不要让别人买了鼋去,害了它那条几百年的性命。”

我道:“你放心,我必然守着,哪也不去。”

赛鹦哥点头,于是他搂着连欢,两人三足地走出茶摊,倒并非亲昵,实是怕三弟冲动,强抢了那老鼋。我见赛鹦哥心思热切,对连欢是千般万般的好,才说了不过几句话,就要一同赴生死;才认识不过几天,就要当掉自己谋生的扬琴。这样的情谊,我也只能道一句“倾盖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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