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65)
暮鼓已过,清河城门已经下钥,千斤闸放在石槽里,相当于老百姓家门上的第二道钥匙。
要打开城门,就要把千斤闸收到城墙顶端。
启动千斤闸至少需要四个人同步发力,转动闸楼上的绞盘,依靠绳子与木杠的传力拉动千斤闸。
晏兮粗粗估略了一下千斤闸的重量,撸起袖子,咬牙拧着劲转开了绞盘。
随着绞盘地转动,千斤闸咯吱咯吱上移,最后卡进了城墙顶端。
一股巨力传来,城门在黄肠题凑的撞击下应声而开。
城门撞开的那一刹那,晏兮轻巧一跃,蹬在了凸起的门钉上。
大批刍灵暴动进城。
饶是刚才他早有准备,还是被扑面而来气息熏得差点翻了一个跟头。
这是由葬气、腐气、阴气混合而成的气息,腥臭阴森。
杜梨微微侧目,判断他这边已经得手。挥剑斩斥之下,挡住一批即将入城的步兵。
“速关城门!”杜梨大喝一声。
一支黑色的暗箭速射而来,是床弩!
杜梨中箭,一股剧痛在体内粗暴地放射起来。
门钉上的晏兮看着远处连续机动的抛石机与弩炮,强烈的不安涌上胸口,他跳下门钉,心胆俱裂地喊了一声,
“令君!”
就要往回跑。
后方的刍灵大军汹涌而上,密密麻麻的人潮碾过,覆盖了他。
......
杜梨元神未定,半昏半醒,耳边全是甲胄刺耳的摩擦与凌乱踏步声。
“晏兮!晏兮!”杜梨挣扎着吼了两声。
没人回答他......
一直沉着冷静的杜梨,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平时尚且能看见一点的朦胧视力,现在转为一片黑暗,几乎连光都要感受不到了。
......
那日酆都雪大如席,一夜激战后,天地空茫一片。
杜梨匆忙赶到时,南钟意怀拥白雪,剑透甲背。
那是他的配剑—浮筠。杜梨把他抱在怀里,驾车急寻九天仙医。
昔日如青锋般锐利挺拔的椒阳君,现下萎顿灰败,如同一张揉皱的纸。北地的红蕊染透了他的眉宇,幽幽灵魄就要散尽。
看着惨死的殿中亲兵,曾经气魄射目的南钟意,他很难不去迁怒亲善幽冥的杜梨。昏迷前他执浮筠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椒阳殿再不提露陌了罢!”
君子之交,有交集时尽情欢笑却不越界,有事时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杜梨咽下心中委屈,半剔仙骨补他灵魄。
从此纯阳仙躯破,蝼蚁人间难。
半身仙骨,半身鬼气,仙灵大损,气韵不清。
......
杜梨心中懊悔地几乎要滴出血来,为什么要让晏兮去开城门!
他若有不测......
杜梨急悔气怒攻心,灵力耗尽,脑中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杜梨的梦境干净得有些寂寥。
一个人坐在棋盘前,白天黑夜轮转,檐上燕子几过。
灯花落尽,棋子敲烂,迟迟等不到竹林外,灵凫鸣叫起,依稀故人来
......
杜梨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伤口处理过了,另外还严严密密盖着两条薄毯,捂得他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小炉上的陶罐正冒着隐秘的气泡,噗噜噗噜,氲开一片清苦药香。
看情形,得救了。
门吱哑一声,晏兮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看见杜梨醒了,他立刻笑了起来,“令君,你可算醒了。”
“那箭上有毒,你烧了一宿,昨晚还迷迷糊糊的不肯喝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晏兮搬了一个小案子,把粥放在上面,“令君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吧。”
杜梨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发现今日的粥稀得可怜,薄薄的汤里似乎只有几粒米。
“这粥......”杜梨没有往下说。
可是庙里香火钱用完了?
晏兮盘腿坐下来,手肘支在案子上托着腮,看着他问:“好喝吗?令君你刚醒,不适合喝太黏糊的粥,不好消化,这个先垫垫肚子。”
他很少照顾过别人,有些笨拙。
“刍灵呢?可有进城......”杜梨想起昨晚清河夜守,关切询问,“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昏迷前,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罡刹之气极重。
......
那是鷇印之气。
那日晏莫沧赴死诀别,在他手中放了一物——一块不规则的金属,从鷇印上生生掰下。
晏兮断臂后削骨成剑,融印其中。
他袖中白剑便是由右臂骨所炼,取名析骸。
传言鷇印孽力甚巨,附于兵械上,可令器趋大成。
其威更可打破天道生死轮回,引魂而生。
晏兮手中所有,只是鷇印的一部分,莫论器趋大成,姑且当做一块稀有的材料。炼骨的时候都化在里面了,出炉的析骸勉勉强强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