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番外(36)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阅读记录

林杏春很有些诧异地看他,“不惜一切代价?”

孙熊心中清楚,历朝历代大疫横行之时,一旦有人病重,常被人弃之不顾,自生自灭,更有甚者,有些蛮荒之地不开化亦或是胥吏丧心病狂,常会将初初染病者直接处死,活埋焚烧者不计其数。稍微好些,就将染病者赶进深山做野人,有时还能谋得一条生路。

不惜一切代价治人,哪里比得上撒手不管省时省力省银子?

贺熙华定定地看着他,极慎重地点了点头,“我素爱读贾生,他有几句话我是极喜欢的。”

他面上仍带着病态的红晕,声音喑哑也不复往日清亮,双目却炯炯有神,“民者,万世之本也。国以民为本,军以民为本,吏以民为本。我既领着朝廷的俸禄,便是代天子牧民,如何能弃之不顾?”

林杏春仍是半信半疑,“方子我已经初步拟了,之后还需慢慢试,慢慢改。你们先拿去给他们服下,最好能将他们的衣物也清洗干净。对于还未染病的百姓,我看你们临淮河网密布,艾草从生,不如先取些艾草,挨家挨户点燃了熏一熏,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林太医所虑甚是。”孙熊起身接过了方子,细细看一遍,又递给贺熙华,“大人,近来甚缺药童,横竖如今课都暂时停了,可否请县学里的学生帮着煎药?”

贺熙华自然允了,又凉凉地瞥他眼:“你自己的课业也莫要忘了。”

孙熊干笑一声,又见一旁林杏春神情微妙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为这县衙连小吏都得悬梁刺股的风气所惊愕,更觉尴尬,便道:“学生去河伯庙看看,若有何不对,立刻向大人们禀报。”

说罢,便逃也似的向河伯庙去了。

河伯庙周边一圈都搭建了临时草庐,安置那些未至膏肓的病人,不断有哀嚎悲哭之声传来,与之相比,河伯庙则安静得可怕,只闻绝望喘息。方圆二里之内,乡民尽数被迁走,只余几个药庐昼夜不息地煎药熬药。

孙熊掩住口鼻巡视了一番,见今日死者比前日少些,心下稍定,便带着几个衙役去茅庐转转,见得病的既有拄杖老朽,又有垂髫稚童,更是满怀愁苦。

“大人。”有个在他身旁帮忙的县学童子突然开腔了,“那是不是严耀祖?”

孙熊顺着看过去,果然见一男子愣愣地坐在草庐旁,手摸着右颈,明显颈部已微微肿大,细看似乎还有脓水。

严耀祖抬眼见是他,下意识地便想躲闪。

孙熊心中约莫猜到他不想让昔日同窗见到他今日落魄之状,却又觉得既然已经碰见,再视若不见地闪身离去显得更目中无人,踌躇一二,还是迈步上前,拱手招呼,“严兄。”

“孙秀才。”严耀祖无力地笑了笑,捂着脖子的手更紧了紧。

孙熊立时发觉印象中还算白皙修长的手已变得黝黑粗粝,心中作悲,“你何时来的?吃穿用度不缺吧?”

严耀祖刚被村中人送来时,就听早些到的人张口闭口孙秀才孙秀才,知晓从寻医问药到张罗吃食,一直是这个孙秀才为他们打点一切,可以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可到底又按捺不下心中的嫉妒之情——从前他在县学中读书时,便是这个孙熊吃的最好穿的最暖,住在县衙,日日有知县大人指点,本人也是聪颖异常,在院试中一举拔得头筹。最气人的是,其人可谓天人之姿,纵然布衣襕衫,仍不减蕴藉风流气度。

再看看已沦为乡野村夫的自己,如何不心中暗恨?严耀祖一瞬间恨不得扑过去让他也染上此种恶疾,让他尝尝暗无天光的滋味,可到底仍是强自按捺,后退一步拱了拱手。

孙熊自幼惯了察言观色,其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在眼里,方才但凡他有任何动作,都会立毙当场,见他到底心存善念,仍是松了一口气,“京城来御医了,已经配了一副药方,之后便会有人给你们送新的药来。”

严耀祖唯唯称是,孙熊看着他皱了皱眉,迟疑道:“令祖母令堂无事吧?”

严耀祖面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祖母不在了,母亲如今一人在家里,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也罢,”孙熊想了想,“我没记错,你是汴南村的吧?”

“是。”

孙熊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严耀祖本以为这是场再寻常不过的巧遇,却不料第二日领粥时,却发觉遥遥站着为大家盛粥,笑中带泪看着自己的,不是母亲又是谁?

可他到底不敢靠的太前,只与老母相对流涕。

“原来我就连品性都比不过他。”他暗自想。

作者有话要说:小熊为人处世还是和县令学了点的 以前那里会这么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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