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12)

作者:黎华 阅读记录

郭望骂道:“少来文邹邹的那套!你若叫人全力护住粮草,起码能运来多半!初出茅庐贪生怕死的小子!托你的福,我手下这些将士马上要敞开嘴喝西北风了!”

“这话说的可不好听,”季伯琏用指尖摸摸脸上疤痕,“‘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您手下的人是人,伯琏手下的就不是了?没有为了给您吃饱,饿死我全家的道理。再者,您又如何知道我能护来大半?胡人狗急跳墙,还不是给一把火烧了?您语气这么笃定,难不成事先知道他们不会……”

郭望气到面部变形,“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季伯琏把折扇抵在下巴上,“郭老将军,伯琏话还没说完您反应就这么大,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外面冲进来一队卫兵,七手八脚按住了季伯琏。季伯琏穿的是书生衣服,宽袖长袍,束手束脚,举了折扇投降:“伯琏错了,伯琏该死。”

郭望冷哼一声,忽然拔剑,剑锋抵着季伯琏的喉咙,“你说你孤身一人闯敌营,不过一夜便全须全尾地回来,郭某可从未见过这么好说话的胡虏。要说其中没发生点儿什么丧良心的事儿,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

那剑尖顶多在脖子上开个小口,不会划花脸,季伯琏便放心大胆道:“伯琏一心忠于大和,忠于皇上,绝无半分二心。皇天后土,诚心可鉴。方才一时着急,说错了话,郭大将军莫往心里去。其实有一事伯琏心中存疑,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望果然上钩:“讲。”

季伯琏为难地看了看身后钳着他的几人,“您先叫他们下去罢。此是不可与外人道。”

郭望看起来是松动了些,不过还是没有叫人松开季伯琏。

季伯琏摊手,“伯琏浑身上下只有这把折扇,您叫人松开和不松开没啥区别。”

郭望狐疑地盯着季伯琏,到底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叫卫兵下去了,剑尖还抵在季伯琏下巴处。

“您也应当听到了,那粮草着火后接连爆炸,火光冲天,震耳欲聋,可不是一般粮草。其实过江途中掉了袋米下去,水面立刻起油花,伯琏这才起疑,偷偷拆了车粮草看,发现只是铺了表面一层粮食,下面是稻糠,最底下装的是油料。”季伯琏伸出二指,将剑按下,举扇挡在脸前。

郭望脸色千变万化,胳膊发抖。

季伯琏接着道:“那胡人帐篷里灯火通明,油灯不要钱的点,照得人几根头发丝儿都一清二楚。伯琏就想着,那北狄不是产油之地,战线又拉的忒长,即便有油也不好运送,应当省着点用才是。他们这般财大气粗,伯琏又莫名其妙运了不在清单上的油来,您说这……”

郭望面色铁青,“你是说咱们出了奸贼?”

季伯琏点头,往方才坐着的椅子上歪去,“只是怀疑。要说这奸贼也是十分狡猾,两头铺路。若是被蛮子抢了去,正好雪中送炭;若是平安送达,便叫人偷偷点火,炸了自家后院……叫您在前线给他拼死拼活,他反手喂您猪饲料。果真是奸、猾、老、贼!”

郭望道:“范璞说剩了一车,把它拉过来我检查检查,若真如你所说,这就是铁证!我一书捅到皇上那儿去,叫他今天的晚饭吃成断头饭!”

“您别这么激动,当心气坏了身体。这十几万人可还靠着您吃饭呢。那粮车我早叫人原封不动拉回去了,现在应当已到当归山了。”季伯琏忙站起来他顺气,结果摸了满手油,背过手去悄悄在地图上抹了,“粮草户部负全责。一旦查起来,赵尚书肯定成万夫所指。您跟他不是老亲家么,万一真是他,天子下令诛九族,您也得受牵连不是。”

郭望将手中的剑猛摔在地上,把桌上油灯、笔墨全部砸的稀巴烂,“管他是我儿子还是我亲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郭某必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季伯琏任由他撒火。他奔波整夜,此时已是困极,听着劈里啪啦东西碎裂的噪声,竟觉得十分催眠,用胳膊撑着脸慢慢睡着了。

醒来后接到军令,郭老将军心病发作,由他暂代大将军一职,定要给胡人点颜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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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广贤抄完《礼记·明堂位》最后一笔,对宋其景道:“父皇,儿臣听闻季宁被胡人掳走了?”

“嗯。”

“那他可还能回来?”

“看个人造化。”宋其景铺开宣纸,用碧玉镇纸压上,亲手拿了砚台磨墨,“不过就算回来,褪层皮是少不了的。胡人跟我们学了不少逼供的本事。”

“儿臣见过他一两次,认为此人虽有些无赖,可心眼儿不坏。季家有万贯家财,坐吃山空几辈子也吃不完,怎就偏要在乱世中走武举之路?还有那沈筝,爹是刑部侍郎,表哥在礼部当尚书,偏偏不安分做个公子哥,挣破了头进翰林院,一心要往上爬。做官有什么好,整日为功名利禄所累,倒不如学了陶潜张良,见好就收,知足知进退,明理明出入,落个悠闲自在,还可独善其身。”宋广贤盯着窗外麻雀,心不在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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