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乐伎变仙君+番外(4)
我却听到母亲大声赶李叔走:“天杀的,挨千刀的,我家三郎才七岁,你就觊觎他,让他做取悦人的低贱差事!姓李的,我告诉你,我活着一天,你想都别想!滚!快滚!”
我知道母亲好面子,但我不确定母亲是否爱我,我能确定的是母亲这样做是在逞强,把李叔赶走了,谁来帮我们度过难关呢?病急不能乱投医,但穷极还怎么顾及脸面呢?
我这一生有过光明和美好吗?从我进入乐坊,前路就黑暗而漫长。
母亲进屋,我和她面面相觑,她不确定我是否听到刚才的话,或者听到了多少,我知道母亲心中一定觉得难堪、愤怒、压抑,我再小一点,母亲偶尔也会温柔,现在,生活已经折磨摧残她成为一个悍妇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本来她有改嫁的机会,却不忍抛下三个孩子,岁月一点点刻在她容颜上,腰围增大,皮肤皱纹,脸色枯黄,柔嫩白皙的手也变得粗糙……我假装刚睡醒,对一切懵懂无知,我问娘:“阿娘,我饿了,有米粥喝吗?”
问出口我就后悔了,家里快要揭不开锅,哪里还有米粥?
阿娘不说话,她转过身去,用手捂着脸,肩膀轻微地抖动。阿娘哭了吗?
我道:“阿娘,城外有野菜,我去挖些回来吧?”
阿娘挥挥手,我飞快地跑开了。
这年头野菜也不好找,饥民太多了,暴雨洪水,许多人莫说收成,连自己都被冲走了。城中随处可见乞讨的灾民。我刚跑出不远,便被李叔截住了。
李叔笑眯眯道:“小慎儿,要不要和叔叔学曲子,学会了,就可以演奏给达官贵人们,挣好多钱呢!”
前世我就是在他的诱惑下一步步落入魔掌的,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我家的救星。我点点头,他摘了一片树叶,吹给我听,我学他的样子,也摘了一片树叶,吹。一个下午的时间,渐渐有了些曲调。他给我五个铜板,高兴道:“小慎儿真是学什么像什么!这西洲曲学得真快!”
我拿五个铜板买了不到一小兜豆面,总算够一家人挨过一天了。我回家,娘亲自然对豆面的来历疑惑,我谎称是她蹩脚的刺绣卖了两幅。阿娘笑了,我鼻头酸涩。按前世的时间,后天我就进乐坊,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娘亲了!我帮着点火烧柴,阿娘见我落泪,我说:“烟熏的!”
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就要对阿娘好一点,珍惜这最后两日的相处。我不该如前世一样说话气势汹汹,惹恼她,气她。两位哥哥从学堂回来了,大哥骄傲地说:“夫子夸奖我的文章写得好,一定能得到始安王门下宾客的赏识,到时我再谋个一官半职,咱家日子就不会这样紧张了!”
大哥拉住阿娘的手,道:“阿娘,您这些年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等孩儿出仕了,一定好好孝顺您!”
阿娘欣慰地点头,眼中盈满了泪花。
今日有豆面糊糊充饥,明日呢?我们还能等到大哥出仕吗?
我喝了一大壶水,这样豆面糊糊就可以少吃些。夜间难免起夜,夜深了,我见月明星稀,母亲还没睡,舍不得点灯,一针一线刺绣。明明卖不了多少钱,还这样辛苦作甚?
我感觉愁苦,一种难言的情绪冲上心头,我能为这个家做什么呢?
第二日,若和前尘一样,我要跟母亲吵架了。吵完架第二天,我就找李叔,签了卖身契。我为什么要跟母亲吵呢?她明明为这个家已经那么辛苦了!我不体谅她,还惹她伤心,为什么呢?我缩在墙角,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哭出声音。
是母亲给了我生命,我没有能送给母亲的,从李叔那里学来的西洲曲,就吹给母亲听吧!
黄鹄参天飞,半道郁徘徊。腹中车轮转,君知思忆谁。
黄鹄参天飞,半道还哀鸣。三年失群侣,生离伤人情。
黄鹄参天飞,疑翩争风回。高翔入玄阙,时复乘云颓。
黄鹄参天飞,半道还后渚。欲飞复不飞,悲鸣觅群侣。
《列女传》曰:“鲁陶婴者,鲁陶明之女也。少寡,养幼孤,无强昆弟,纺绩为产。鲁人或闻其义,将求焉。婴闻之恐不得免,乃作歌明己之不更二庭也。其歌曰:‘悲夫黄鹄之早寡兮,七年不双。宛颈独宿兮,不与众同。夜半悲鸣兮,想其故雄。天命早寡兮,独宿何伤。寡妇念此兮,泣下数行。鸣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飞鸣尚然兮,况於真良。虽有贤雄兮,终不重行。’鲁人闻之,不敢复求。”
若我大哥、二哥学成出仕,母亲也或有可能写入《列女传》吧!
母亲闻曲走出来看我,我拭泪道:“阿娘,孩儿不孝,想入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