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乐伎变仙君+番外(6)
他用脚尖踩住我的抹布,稍用力抹布就被他抻出来踢远了。他居高临下地问我:“光禄卿许宗,你认识么?”
我摇摇头,他俯身拉起我的手臂,把我拽起来,随即用手捏住我的下巴,道:“我问你,光禄卿许宗,你认识么?”
我许久未曾落泪,此时却好像要哭了。不是心中难过,只是因为……疼。
我咬着牙关摇摇头。他忽地松开了我,仿佛松了一口气,他自嘲笑道:“也对,你一个小小的乐伎怎么会认识光禄卿呢?”随即对身后的数十人道:“搜,一处不漏!”
原来他不是孤身前来,还有近百卫兵。难道此时他还没有许大人通敌叛国、意欲谋反的证据吗?其实前世许大夫谋反就很牵强,他年老体衰,深受皇恩,几个儿子又不成器,为何要叛国呢?萧踪奉旨诛杀许大夫又是何原因呢?许大夫素无野心,只好伎乐,政见上更是出名的糊涂,墙边草随风倒。这样的人连排除异己都不用,要不是凭借祖上余荫,怎能做到三朝元老、位高权重?他死的实在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功高震主的人皇上容不下,但一个年老糊涂没什么大用的许大夫,为什么皇帝偏偏要他死呢?
恍恍惚惚,我侧目看萧踪,许多新的、旧的、有的、没的记忆浮现,我竟不止重生一世吗?有一世他先遇到我,用我贿赂许大夫谋求上位,后来登基前夕却被许大夫谋害;再有一世,就是前尘,他先陷害许大夫,杀死许大夫……那这一世,又是怎么回事?
我昏过去,再醒来是在将军府的客舍,我竟比前尘更早来到了将军府?在那些似真似幻、虚虚实实的记忆中,萧踪称帝后,异国送来一枚宝珠,据说是隋侯之珠,服下可使人重生。我见到年迈的萧踪,将隋珠送入病死的我的尸体内,那么有一世,我跟萧踪在一起了很久?我体内有隋侯之珠,这是我始终不能真正死去,一回又一回经历前尘往事的原因?
每一世都被人践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萧踪啊萧踪,你是爱我还是恨我?竟让我连死也不得自由吗?在无数前尘的记忆中,我见到萧踪为我发狂,为我杀人,有时英明睿智,有时昏聩庸碌,每一世他都成为皇帝,有的生灵涂炭,有的河清海晏,但无一例外,我和他都没有善终。我凄惨笑着对他说:你纵为国主,不能倒逆时光,还我清白?
为什么我重生那么多次,无一例外坠入乐坊?
我感到灵魂前所未有的疲惫。为何我如此介意自己进入乐坊、清白被毁这件事?爱而不敢爱,恨而不敢恨,用冷漠麻痹自己,我不爱萧踪,我为何不爱他啊?因为自卑?一个高贵的士族将军怎么能跟一个乐籍的贱奴产生爱情呢?我还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我可以对别人假言辞色,对他却故意冷漠,他前程光明,不该因我被毁,因我而被世人说三道四,因我而被轻视不得重用。因为爱他,理当容忍他妻妾成群,祝贺他子孙满堂。因为爱他,理当为他去犒劳客人,献上自己……
我胡思乱想着,萧踪推开门进来了。我从榻上坐起,冷冷地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知贵人因何拘禁小人于此?”
萧踪轻笑,气定神闲地走过来,道:“你伤养好了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契约,正是我的卖身契:“从今天起,你是我府上的乐伎了。”
我忽而意识到,卖身契上有我的本名沈慎,他稍有心,便不难追查到我的身世。那么前尘他是知我的,那他为何……
萧踪把卖身契揣入怀中,坐到榻边:“沈慎,你可有两位哥哥,叫沈悦、沈忱?”
“同名同姓罢了,小人未曾有兄长……”我道,心想,我高兴得太早了,纵然无数前尘纠葛甚多,此次与他初识,他帝王心术,自然是想用我牵制兄长,又怎会爱我呢?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上,探我的唇,我自然熟练地迎合上去,他却一把把我推开,甩手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将军不满意小人的服侍?”
“你怎知我是将军?”他面如冰霜。
我指指他腰间玉牌,轻声道:“小人识谱,文化不高,也认得几个字。”
他嗤笑一声,解下玉牌,翻过来问我:“这是我的名字,你叫得出口?”
我低眉顺目道:“小人不敢,将军大名,小人记下了。”
他上前半步,我觉得骤然压迫。他道:“我派医官给你治伤,我府上不养白吃饭的废物。”
我点点头,轻笑道:“小人记住了。”
他离开房间,不一会儿医官给我探伤,换了膏药。
想来前尘在将军府的日子,他必是误会我生性淫|荡,这样也好,令他鄙夷嫌弃,他就不会跟我有深入的纠缠。他自然前程似锦,一片光明。我自属于暗夜,亦当永坠黑暗。他这么早知道了我两位哥哥,想来看在我两位哥哥的面子上不会为难我。只是不知母亲和哥哥的消息如何了。恍然有一世,他便以母亲、兄长的性命威胁,让我应承于他。那当是他最糊涂的一世了吧。把我献给许大夫,又把我从许大夫身边夺走,如何让许大夫不忌恨他?红颜祸水,那一世,我虽非红颜,实是祸水。这样说,我心中暗暗有些得意自喜的。谁不喜欢有人为自己怒发冲冠呢?虽然那不一定是爱,却也不枉是一种可炫耀的资本。我这样想时,为我怒发冲冠的许大人,抑或萧踪,我都是不爱的。我被权贵践踏,反过来,看到权贵为我争风吃醋,我只是获得了另一种征服和报复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