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273)
定安将军府高门禁闭,门口堆着几个砌的拙劣的雪人,常歌刚下车马,长安城的冬风夹着碎雪,将他吹得一激灵。
常歌笑道:“果然是长安,此处的冬风不比北境,还怪暖的。”
门童将门一开,一团黑影当下抢了出来,将常歌扑倒在地,他什么都没看清,先被热乎乎毛绒绒的狼嘴嗅了个遍。
“阿西达……”常歌拿手遮着脸,阿西达却忽然返身,停在距离常歌两三步的距离,又朝他龇牙咧嘴起来。
常歌几是哭笑不得,不知她一会高兴一会发狠,唱的是哪出。
“半年都不回来……”火寻鸼跟着从马车上下来,“阿西达都知道凶你!”
常歌坐在雪上,对阿西达连连致歉,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朱红的门缝中,瑟缩站着一只半大的狼崽,毛尖上沾着不知何处滚来的雪,被冻得哆嗦个不停。
常歌又惊又喜:“阿西达的狼崽?”
那半大狼崽似乎察觉到什么危机,一扭身,迈着小碎步跑进了门后的黑暗里。
这下常歌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一骨碌翻坐起来,追着逃跑的小狼崽,一直跟进庭院——五六只狼崽正在雪上撒着欢,闹得脑袋上鼻尖上全是雪,常歌没同他们客气,挨个拐入怀里欺负一番。
临到饭前,祝政方从宫城取了东西,抵达将军府。他将常歌拉至避人耳目的内室之中,将一雕花木盒置在常歌面前。
常歌问道:“这是……”
祝政将木盒朝他推了推:“打开看看吧。”
木盒一掀,绒密的狼裘叠得整齐,正是他初遇白苏子时,见白苏子衣着单薄,赠予小白的那一件。
灰白的狼毛上,静静躺着一张略微泛黄的信笺。
这信似乎已经写了很久,整张信笺已有些发脆,常歌将信展开,正是白苏子的字。
“主君:
小白本是漂泊之人,眼下不过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罢了。
听景云说,北境有种风滚草,无花无果,无根无叶,只随风漂泊,四海为家,自由之至、恣意之至,小白心向往之。
从前主君总说北境的羊肉如何香,酪糖如何甜,北境的马儿如何烈,天空如何低垂,连低平的草原上都弥漫着奶香,小白决定,做一株风滚草,踏遍北境每一寸荒漠。
小白算是个怕孤独的人,此次远去也是鼓足勇气,头一回自己选择了一遭。
望主君不要挂念,天地之大,独自远行,亦是乐事。
最后,我还是想说,主君千好万好,有一件事却是主君错了。
这世上有的人命很轻,有的人命很重,并不是像主君所说,所有人都一样的。小白曾经便命轻如草芥,得幸遇到主君,让小白的命稍微重了些许。
愿主君此后余生,康健平安。
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白苏子敬上”
一纸读毕,常歌鼻中酸得厉害,他侧过脸,竭力遏着自己的情绪。祝政在他身旁宽慰着,他只接连摇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祝政拍着他的肩膀,帮着应了一声:“有什么事,稍后再议。”
“主君。”幼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白要我转交你一些东西。”
常歌闻言,半哑着嗓音道:“进来吧。”
幼清推门而入,他瞬间发现常歌手上仍拿着纸张,身侧放着初遇白苏子那日的狼裘,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他低头,将手中的彩绘木箱置在桌上:“这是小白要我转交给你的。”
这木箱上绘五彩祥纹,一看便是北境风物。常歌轻轻掀开缀着彩玉的盒盖,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无数半透信囊。这些都是祝政写给他的信。
常歌孤身来北境之后,祝政随着军报,给他写了无数信笺,又怕常歌不看,全以纱质信囊装好,常歌便全交由白苏子保存。
常歌原本打算,风烛渐残之时,要白苏子将这些信笺和自己一道焚了,谁知……
木盒盖子内侧残着些墨迹,放得时日过久,都有些模糊不清。
常歌将盖子举起,仔细辨认一番,上面写的是:
“主君总是鼓励旁人心生胆气,轮到自己却叹无常、怕无常。
殊不知,人在世上走一遭,能得一颗真心,二三知己,已是相当难得。
劝君,珍惜眼前人。”
常歌握着盒盖的手,细微收紧。
“主君……”幼清试探问道,“团年宴已备好,主君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