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29)

作者:蕉下醉梦 阅读记录

此时,院中正落小雪。

他推门的动作虽然轻微,但还是摇动了山石上的梅树枝,扑簌簌落了他一头雪。

飞雪乱梅枝,暗香伴人来。

祝政在风雪落梅之中足足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把身上留下的血腥杀戮气都吹干净了,又以指尖轻捏梅上冰雪,勉强止了指尖伤口的血,这才大步穿过业已霜白的庭院,推门而入。

寒风挟雪而进。

他怕冷风惊着常歌,急切回身阖门,不料木门被冻得发脆,竟发出一声裂响。

宁静的落雪声中,这声响万分突兀,一时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而后反而放下心来。

他来得唐突,关门声就当做来访告知,也免得常歌措手不及,面薄羞赧。

他唤了声常歌的名字,报上来意,候了片刻,等待常歌的回应。

幼清推得东倒西歪的家具早已恢复原样,此刻书案临窗,碎雪飘入,吹得案上书页乱响。

除此之外,室内一片寂静。

难道他……被人带走了?

这个想法刚冒头,很快被他自己否认。常歌若是真的不愿,世上没人能以武力制服他。

屋内安静,内室以纱帘隔开。素白纱帘坠了银线,雪光一映,像是串串冰涟。

纱帘抚动,静夜之中,似有浅浅的呼吸声。

听着均匀呼吸之声,祝政终于松弛下来。现下室内无灯,常歌当是疲累,现在歇下了。

幼清所说之事,等明日常歌醒来,再行询问,倒也来得及。

寒风顺着书案前的窗户呼呼朝里灌,屋子里也没笼上地笼,冻得像个冰窖一般。这要是吹个一整夜,明天铁定会受寒。

他走至窗前,收回支起的木窗,室内穿堂彻骨的寒风,渐渐宁静下来。

窗外大雪,室内被映得寒亮。

借着雪光,祝政看到桌上放着一份襄阳地形图,四周边角以小字写满注释。

他熟知常歌的习惯,常歌胸中自有丘壑起伏,随手画几道便能将兵法布阵推演得清清楚楚,断不需要如此详细的脚注。

这当是常歌自行勘察,打算细致标注好后给他参考的。

祝政移开乌木镇纸,刚想仔细端详,忽然发现图下还有张松花笺,窄窄写了两行字。

看形制,当是书信。

私人书信本就隐秘又禁忌,更何况常歌是个不问风月的爽朗人,什么酸诗书信情话更是从来没有。这么个不拘小节的人,忽然特意用了上好的纸,誊写些什么东西,若说他不好奇,那是假话。

他的指尖刚摸上那张粗砺纸笺表面,忽而又收了回去。

祝政犹豫片刻,还是将布阵图放了回去,依原样盖好松花笺,再用镇纸压好。

常歌生性不爱束缚,还是不要过于紧逼,让他神思过于紧绷。

放下布阵图后,祝政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榻前。

当日先王葬礼,他事事躬亲,以至于襄阳了无音讯都无法亲自探询,只得让常歌先行探查。

江陵一别,至今晚,已是数日未见。

他想着只看一眼,轻手轻脚,尽量不扰常歌清梦。

祝政撩开了纯白纱帘。

常歌果真是睡了。

他向来是个洒脱不拘的人,再加上太过于疲惫,此时发也未散,衣也未解,只将身一蜷,侧躺在榻上睡熟了。

幸亏他来看了一眼,不然这样睡着,明日晨起腰酸背痛是小,惹了风寒是大。祝政立即脱了自己披着的鸦羽大氅,拍落雪粒,给常歌盖上。

他出门急,衣着也单薄,经过湖底结冰的暗道、又为了吹净血腥气在雪夜里站了许久,他的大氅早已半温不热,不过,总比棉褥要暖和些。

厚而绒的大氅一盖,常歌立即咕噜翻了个身,卷成一团,不自觉地揪紧鸦羽大氅。

“还知道冷。”祝政埋怨一句,开始轻手拆一侧的被褥。他怕惊动常歌,动作柔得有如落雪。

全盖好后,他有些流连地多看了几眼。

平时醒着的时候,常歌总是明烈张扬的,有时候还犟得让人头疼。只有睡着时,他全身放松地蜷着,呼吸匀停,看着像个安静温顺的小动物。

这让他想起最开始认识常歌的时候,大漠风沙,常歌却总是裹着一身漂亮的火红衣裳,被烈火般的色彩衬得像块玲珑白玉。

他记得,幼年时在北境,常歌好像怎么都晒不黑,草原上野一天,全身滚的都是沙子,但是脸一洗,又是白净净的。

每次有士兵这么说的时候,小常歌就会大喇喇把领口一拉,露出颈上浅浅的分界线说没有呀还是晒黑了。

常歌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倒是让年幼的祝政臊红了脸,也记了许多年。

他想得出神,险些忘了正事,回过神之后,祝政将手从一侧探进被中,先是摸着了层层绒密的鸦羽,而后再往下一层,摸到了常歌匀称结实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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