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万里定山河+番外(65)
“不用说了。”常歌放下手中的梅花糕,黯然道,“这都是旧事了。”
屋内诡异地沉默了会儿。
最后开始祝政开头:“你这阵子好好休养,其余的事情别多劳心。”
“其实,有一事我正要同先生商议。”常歌在桌上推开点空间,抓了笔墨,“我知道襄阳间者同魏军是如何沟通的了——”
他话未说完,袖中半片未烧烬的纸片掉了出来。祝政隔窗之时,确实看到他在烧些什么东西,来了之后,蓦然被软鞭横插一脚,险些将这件事忘了。
那张纸已被燃了大半,许多字迹都焦糊不可辨认,然而最右侧三个字,瞬间惊心。
——“……歌绝笔”
歌字已被燃得发焦,但绝笔二字清清楚楚,断然无误。
常歌大惊,急忙捂住了这张字条,一时僵住,挪开也不是,不挪也不是。
“……常歌绝笔?”
他有些不敢朝祝政那边看。
“你刚才,笑着烧掉的东西,居然是绝笔?”
常歌扛不住他接二连三的质问,更不知该如何回答,猛地把拍在掌下的纸片翻开,顺手朝火上一递,那张残纸被火燎得一卷,瞬间燃了起来。
纸上刚透出一片焦糊之色,眼看就要彻底化为飞灰,祝政竟不管不顾,直接从火烛之上夺了过来。他顾不上烫,将纸张细细展开,最顶头确是绝笔二字,看着触目惊心。
“祝政!你——”
常歌情急之下,坐直脊背,伤口牵动,又疼得没说出后半句话。
祝政听着响动立即抬眼,眸中闪烁颤动,喉结也在细微颤抖,他见着常歌捂住前心,更是揪心不已,只是千言万语同时哽上心头,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他这么一抬眼,倒让常歌刚心焦气躁蹿起来的火气,没由头浇了个干净。
常歌垂眸,轻声道:“……所以我才不想让你看到嘛。其实,这都……这都很常见的。刀剑无眼,天命无常……万一发生什么,总要有个交代……”
常歌在心中轻叹。
祝政十九便登基,他也在同年拜将,此后常歌南征北战,祝政高坐庙堂,二人聚少离多。
登基以后,祝政没下过军营,很多细枝末节的军中事务,军情简报上不会多写,他更无法窥知全貌。比如绝笔这个事情,对常歌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一般,简直无足挂齿,祝政的反应激烈,他只道是祝政不懂军中细节,宽慰宽慰便好。
他见祝政低头,整个人都没入阴影之中,于是坐近了些,开解道:“这东西不止我写,以前狼胥骑、常家军,出征之前,各个都写。不会写字的就口述,由会写字的帮着整理下来,哪一伍哪一营整理好,交给后方参将,事后若有不测,便对着地址托人转回去,若是生还,便烧了家书。”
他忽然展颜笑道:“你不知以前,打了胜仗要班师的时候,我会允他们饮酒,有时候还能弄点鹿和羊什么的,大家围火一坐,边啃着鹿肉,边烧着绝笔……”
常歌的手腕,猛地被攥住了。祝政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死死紧捏着他,但他没回头,只愣愣看着桌上那张残破的绝笔纸张。
常歌轻劝:“先生无需在意。行前绝笔,甚至能说是一件好事。”
“好事?”
祝政指尖也瞬间凉了,握着常歌的手腕也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他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回头看了常歌。他面色苍白,羽睫更是惊颤不止,反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如若战死,忠义两全,更是一件好事?”
常歌停了片刻,方才认真答道:“从戎之人,和常人不同。这和什么高高在上的忠义、光荣都没关系——将士当有血性,更有舍我其谁的孤勇,若非如此,士将不士,军将不军。”
祝政无言。
常歌轻声安慰:“这事怪我,我事前没同你说。实际上,将士们行前写绝笔是个定番,和出征前大家同喝一道摔碗酒差不多。后事有交待,上战场的时候无牵无挂,反而更容易大胜。”
无牵无挂。
这四个字不仅刺耳,还极其诛心。
祝政低着头,绷带裹着的指尖细微蜷起,心口也细细起伏,只是他压抑克制,并未有其余表现。
他只低声道:“将军不爱着铠,至少该穿软甲。刀剑无眼,再过敏捷也有来不及防范之时,此番襄阳大捷,将军却受了大苦……”
常歌素来不爱穿甲,一是他行的便是敏捷冒险的路子,不着铠甲有种如临深渊的紧迫感,更容易让他保持思绪上的警惕;二同此次战略也有关系,不着甲虽然凶险,但在敌方主将司徒玟眼里,却是个甘美的诱饵,更能引得他竭尽所能擒住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