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21)
秋槿不明就里地看着一举一动都小心卑微的仿佛要低入尘埃里去的墨刃。按理说今日不过是殿主携个宠爱的公子出来踏春游玩,她不明白平日里恨不得时时站在殿主身后一步的位置伺候的墨刃,今儿个怎么就拘谨得和个最低等的仆役下人一般。
本想问,话没出口却被墨刃摇头制止。只见墨刃只是无言地垂手侍立着,连抬头也不敢,只低头用双眼盯着楚言与白华的靴子。
这幅样子连一头雾水的秋槿看了都不是滋味,更何况本就心里煎熬的楚言。
楚言走过去几步,见着墨刃苍白的双颊又是一阵的心疼。他是见过墨刃的伤的,心里知道他能强撑着走下这一路已经是乱来,若是真陪自己站上几个时辰定会出事。
他想了想,先放缓声音安抚两句:“阿刃,孤知你有心,可你刑伤未愈,就不要在这儿撑着了。这茶,孤必会好好品味,你安心便是。”
随即将手一挥:“秋槿,送墨刃回去。”
墨刃惊诧地抬头,急忙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主上!小伤而已,属下早已无碍,求主上恩准属下留下……”
“你……”见此状,楚言心里又急又痛,语气也急躁了些,“孤叫你回去,你便回去,只不过叫你休养一日,难不成还怕孤不要你了!?”
楚言这话,于墨刃恰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地泼下,又如当头一道惊雷打响,立马变了脸色。
他愣忡着再不敢言语,却在秋槿要来扶他起身的时候,如惊醒一般地一颤,膝行到楚言脚边求道:“墨刃知错了,属下这便回殿,待主上回来随意责罚,属下不敢有怨。只求主上将秋槿留下服侍……”
墨刃苦苦恳求,一旁的白华却立马变了脸色。白衣少年气急地一拂袖:“墨侍卫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便如此不放心白华,要拿我当贼人来防吗?”
他眼角隐隐含着薄红,似欲怒似欲泣,“难不成——难不成待得墨侍卫和秋姑娘一去,白华就要对楚大哥做什么歹毒之事?”
墨刃垂首哑声道:“……属下不敢。”
“……我知晓,白华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世不明惹人猜疑。”
白华昂首瞪着墨刃,他紧绷着纤弱的身,却忽的呜咽一声,委屈地颤抖道,“可我已经,已经心甘情愿地跟了楚大哥整整三年,从未讨过一件财物、半点权势……墨侍卫仍不肯相信我对楚大哥一片真心……”
“华儿……”楚言面上已经沉下来,白华却以为他是恼的墨刃,此刻受了鼓舞般走上前几步,与楚言并肩站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地的墨刃。
他声调沁凉,悠悠道:“再有,莫说华儿对楚大哥之心日月可昭,就算是白华心有不轨,难道楚大哥堂堂九重殿主,江湖上传奇般的人物,便会折在我一个没有武功的俗人手里?墨侍卫也未免太高看了白华,又太看轻了你的主人!”
楚言在旁,墨刃丝毫不敢回嘴,只能默然听白华发泄完,才咬了牙忍着屈辱答道:“白公子言重,墨刃不敢……墨刃不过一奴仆,只是主上身边无人伺候多有不便,若是因属下的错,触怒了主上而又让主上不便,墨刃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够了!”
楚言一声断喝,让两人都住了口。他已经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侧头对秋槿喝到:“秋槿,带他回去。”
墨刃双唇抖动了一下,似还不放弃地想说什么,却最终自嘲地轻笑了一下,不等秋槿来扶,自己摇晃着站起来:“主上,属下……告退。”
说罢,恭敬地倒退几步,转身便走。
楚言心里忽然闷闷地落空了一拍,再去看时,墨刃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纷纷的白色落英中。
墨刃一路扶着树,跌跌撞撞地往九重殿的方向走,他走的很快,好像在逃避什么一般。但是一到楚言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就忽然没了力气,一下子摔倒在地。
墨刃试图再爬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强行运在经脉里的内力艰涩地难行半步,而丹田里的内力也几乎被他耗空,这时强运功力的反噬涌上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不清楚,越来越黑暗。墨刃索性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沏的那壶茶。
他在想,主上会不会喝?
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为主上沏茶?
后面,秋槿急着跑来,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大哥……大哥!你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女急忙地把墨刃上身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搭上他的手腕去探查他的内息,才发现他身体糟糕成这样,吓得急忙叫他,“大哥,你快醒醒,怎么会弄成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