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37)
楚言先是把秋槿叫了出来,再召了护法影电与暗堂方景、药堂林昀前来议事。楚言瞒去了白华是奸细一事,只说水镜楼长老遇害和九云玉牌遗失,命他们多加提防,并传书召回常年在外巡查的三护法影雷。
秋槿等惊怒于这般的惊天变故,也诧异于殿主突然亲自离殿,不过楚言态度不是一般的坚决,自然也没人敢拦着。
一个多时辰过去,诸事吩咐妥当了,差不多到了晌午时分。楚言想想没什么疏漏,瞅着身旁空落落的,没了那个沉稳的黑衣身影,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焦虑。
“……孤这是怎么了?”楚言喃喃自语一句,自己也忍俊不禁。片刻不见墨刃,他竟然就不安起来。患得患失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个威严的殿主。
楚言摇了摇头,脑中嘲笑着自己,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抬脚往刑堂的方向走了去。
……
九重殿的刑堂深处还是一如既往地压抑,黑漆漆的甬道阴冷而潮湿,嵌在通道两侧的火把安静地跳动着,照亮了凝着片片暗红色的石板地。
而那一扇扇铁门后,囚犯们断断续续的呻痛号叫声伴着血腥味缭绕不去,更是令人遍体生寒。
最深处的铁门之内,正上演着一场与众不同的刑罚。刑堂堂主杨一方坐在临时搬来的桌案前,面色黑沉,双眉紧锁。案前是冉冉烧着香的青铜香炉,还有排成一列的药瓶,那些瓶子大略看去也有十来种,大半已经空了。
那香炉的一根香终于尽数燃成了灰烬,侍立左右的行刑人从未空的瓶子里倒出一粒药来,径直走到了刑架之前。
墨刃已经面无血色,他冷汗淋漓地半垂着头,从青白唇瓣间漏出的气息也断断续续。行刑人捏起他的下颔,行刑专用的药丸便被强行塞入口中咽下。
药效发作得很快,又一轮新的痛楚降临到受刑的人身上。
已经无力垂软的四肢猛地绷紧,墨刃死死地咬牙忍着,白皙颈子上青筋毕露,可痛苦的喘息和无意识中漏出的嘶哑叫声还是填满了不大的刑罚室。
他睁着有些涣散的眼,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不痛,并不很痛……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刑罚怎会熬不过去……
再说,这都是他擅自决定的不是么。
墨刃忍不住在心内苦笑。若是给主上知道,他拿了九云玉牌却给自己下了罚令,以这种苦肉计来骗白华……也不晓得主上会怎样地发怒。
白华公子就坐在杨一方右手边的那个铺着锦垫的座椅上,柔美无暇的样子似雪似玉,与这阴森血腥的刑堂格格不入。
他此刻脸上满是不忍和焦急,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要……不要再继续了……”
白华忽的把雪袖一拂,倏然站起身,修眉轻蹙,桃花美眸隐约含水,“请杨堂主手下留情,再这样罚下去,人会受不了的!墨侍卫虽然有错,可他毕竟是从小跟着殿主的人……”
他是一个时辰前被放出来的。柔软的少年憔悴虚弱,扶着地牢的栅栏,顾不得整顿仪容就连连追问楚大哥是否无恙。
而前来传令放人的黑衣侍卫,很快就以行动给了他答案——
楚言不仅平安无恙,还十分疼惜受了“无妄之灾”的爱人。因而那个害得白华公子吃苦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要受罚的。
受罚,罚的是药刑。
这是墨刃给自己精心挑选的一样刑罚。这刑罚唯一的好处是只疼不伤身;而坏处也在于,它虽然不伤身,却能活生生把人疼疯。
墨刃觉得很好。他还要陪主上去长青城的,不能受太重的伤,不然到时候没法服侍主上也没法替主上杀敌可就糟了。
至于疼……这个他不怕,豁出去忍过便是了。
白华还在求情,嘈杂的声音灌入嗡嗡乱响的耳中。刑架上的墨刃压着眉抬了抬头,在刑堂火光的映衬下,那道由侧脸自脖颈的线条便显得分外苍白消瘦。
他整个人已经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疼的都开始痉挛了,可意识还算清醒,声音寒冷沙哑:“既然是墨刃犯了错,惹得殿主不悦。领罚天经地义,不需旁人多言。”
白华用力地一拍座椅扶手,“墨侍卫,你为何非要死了心为难我!为难你的殿主!”
他百般痛心疾首地哽咽道,“楚大哥他根本不想和你闹僵成这样的……你身为殿主侍卫,怎可总是这般违逆他的意思!”
墨刃面上闭眼不言,只当这人不存在。心内却不禁冷哂,他不是猜不到白华打的什么主意。
这位白衣美人总是一副楚楚可怜、柔软善良的模样,暗地里却埋了不知多少阴毒的心计。如今墨刃借了九云玉牌这等至高信物来施这次苦肉计,而九云玉牌就是殿主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