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刃(4)
只不过……说白华是奸细?楚言冷笑,就算是栽赃,也该好歹做的像样一些。他钟意了白华十年,白华亦是心甘情愿地以一介男宠的身份陪了他十年。华儿没有武功,心性纯良,会是哪家的奸细?
偏生墨刃几次三番地怀疑,甚至一度试图亲自动手刺杀……刺杀!
这般胆大包天的奴才,若不是他还念着昔年旧情,早就……
思绪像是渐渐蒙上了雾,楚言盯着被风吹乱的雪花暗自想着,自己终于与白华成亲,无疑是最坚决地表明了态度。若是墨刃懂事一些,大概也就不会再处处与白华作对了吧。那样,自己也不是不能对这人好些。
……说起来,他与墨刃,怎就走到了这一步了呢?曾经阿刃是那么听话,现在怎么连抗命逆主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了?
楚言在廊下踱着步子,慢悠悠地等秋槿回来复命。
真慢,楚言皱了皱眉,凤眸越加沉郁。这些年连秋槿这丫头都越来越不像话。对了,还有影雨那小子这般任性,都是墨刃给惯的。
又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就在楚言已经开始焦躁的时候,秋槿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对面。
侍女依旧恭敬地站立着,鹅黄小裙的裙摆在寒风中瑟瑟地抖着。透过飘雪,楚言看见她脸色灰白,眼神黯淡甚至空洞。
楚言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主上。”他听见秋槿用看似平静却发着抖的声音说,“墨刃死了。”
“什么?大声点。”楚言愣了一下,这寒风呼啸得太厉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墨刃死了,主上。奴婢带人到那里的时候已经……”
……墨刃,死了?
楚言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的感觉很……奇怪。
楚言抬起了脸,那冬夜的天顶乌黑且渺远,有雪片不断自厚云间飘落。他觉不出什么悲喜,只觉得一种茫然的不真实感落满了心头。
怎么会死了呢?
楚言开始头疼,脑中像是有根细针在搅。他自知对那人折磨得狠了些,是他一次次罚他去刑堂,是他亲手废了他丹田,是他将他贬去偏殿为奴,是他下令治他叛主之刑,可……
不也就这些么?怎么能死了呢?
“他死不瞑目,主上。”秋槿的声音低哑,“大哥他死的时候看得是九重殿的方向,直直地伸着手……尸身就停在殿里,主上。”她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使劲地磕头。沉闷的几响过后,青砖上见了血。
侍女的嗓音已经带了哭腔,“大哥一生对殿主忠心不假,秋槿斗胆求求主上,求主上去看他一眼吧……”
楚言望着秋槿一下下把额头往砖地上砸,半晌才出声。
“哦。”他点点头,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悲痛,“那就去看一眼吧。”
第2章 前世(下)
墨刃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他的住处。楚言与秋槿进来的时候,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围着。秋槿使个眼色,让那些仆从退下了。
楚言却还怔在外面,盯着这间四处漏风的破败柴房。他从未来过这地方,更不知自己的九重殿内还有这种地方。直到秋槿提醒他这里便是墨刃的住处时,他竟差点忍不住狠狠质问偏殿的管事,这种地方怎是人能住的。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毕竟人都死了,还说什么呢?
楚言推开木门,秋槿在旁侧将灯笼往高了一抬,隐藏在黑暗中的墨刃的尸身便被这束光芒照得清晰起来。
楚言迈步走过去,弯腰伸手,揭了白布细细打量。
许多往事已经模糊了,可他依稀地记得,昔年的墨刃很是清秀好看的。青葱年纪的冷冽少年,黑色劲装下的身子清瘦高挑而内蕴着力量,背负一把黑色长剑,与人动武时锋芒毕露,却只在他楚言面前恭谨温顺。
然而现在冰冷地横在眼前的人,苍白消瘦,残破不堪,身体上处处是伤疤,十分丑陋。
楚言伸手抚上墨刃的脸,很冷,冷得他缩了一下手。
这时,楚言才真正意识到,墨刃死了。
如果说白华陪了他十年,那么墨刃则是陪了他快二十年了罢。
是孩提时的自己亲眼相中了他,赐他佩剑,予他名姓,将他从暗堂中带出来放在身边,要他做自己最锋利的一把剑。
怎能料到末路竟是这个样子,他的剑……就这么折断了,没了。
很奇怪,这个人刚刚还倒在自己面前虚弱地喘息着,听着自己说出无情的话。恍惚间几个时辰过去,就变得动也不动了。
明明之前,就是罚他在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也没事的……怎么就这么安静地死了呢?
楚言感觉胸口有些难受。他站起身想走,忽然院子外传来喧哗声,门被粗暴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