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真君一往情深+番外(176)
我这才满意,启开案上木盒,提起乌木梳,边道:“主人知晓我为何只为你梳三下?”
“哦?”主人挑眉,“莫非是时机成熟,你愿意告诉我了?”
“只是觉得有些话不该总藏着掖着,否则以后再没机会说出口,那该有多遗憾。”
主人目光打了个转,似是看穿我的强作欢颜,淡淡道:“今日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咧起嘴角:“主人还记不记得,百年前你带我入世,落脚的那处地方换作六陵渡。当时恰逢有人娶亲,八抬大轿,喜乐奏鸣。我拉着你去瞧,无意间听旁人说起这凡间结亲的规矩。其他我记不太清了,单有一条,我至今难忘。”
“哪一条?”
“女子出嫁前,需有家人为其梳头以表祝愿。”
我垂下眼,一手握着那三千青丝,一手持着木梳,一梳到尾。
“他们同我说,这第一下得梳到尾,可有讲究了。”说着,我发觉竟不慎扯下他几根乌发,惊呼,“哎呀!我用的力气大了些,刚才没扯痛你吧?”
“无事。”主人轻声道。
我放下心来,手复抬起,游曳入他发间。
“这第二下梳了下去,就是白发齐眉的意思,意味着两人相伴偕老、再不分离。唉,不对不对!你是这九天之上的仙人,怎会有白发呢?”
主人阖上眼,没出声。
“至于第三下嘛……”
我还在犹豫该不该说,镜中美人已睁开潋滟凤目,看向我,薄唇开合:“但说无妨。”
“那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是子孙满堂这四个字。可你与我都是男子,哪儿会有什么子嗣?”
再者,明日我便要赴上或许是有去无回的死途,又怎么会有以后?
我心中思绪百转,最终只化作一句:“看来这贺词,是不说也罢。”
主人沉默半晌,侧过头来看我:“好竹罗,今日究竟怎么了?”
我学着他以往的腔调,打起太极:“主人以为呢?”
他唇边带笑,见招拆招:“你这样待我,我会误以为我是那要出嫁的新娘子。”
“主人要嫁给谁?”我忍俊不禁,俯身吻向他发顶,试探地问,“嫁给我好不好?”
他没有搭腔,如往常一样,回身将我拥入怀里,浅啄轻吻,封缄我所有言语。
主人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不愿面对我的时候,总会如此。
我乖顺地探出舌尖,与他忘情般地厮磨缠绵,直至唇瓣被他吮得发疼,我鼻尖哼哼,轻声抗议,他才仿若回过神,微喘着气,退了开来。
那双凤目如雾如纱,纵有靡艳欲色,与片刻的动情,然几个来回,已是飘渺而不可捉摸。
我指尖抚着唇,心揪紧些许。许是死期将至,我不再装聋作哑,执拗地问:“主人嫁给我,好不好?”
“好竹罗。”主人笑,“我乏了。”
我泄气,额头抵上他肩,深深嗅去。并非是昭华身上的冷梅香,而是说不出名字的,很浅很淡的素雅清香。
不仔细闻,决计闻不出来。
以后我不在了,也会有别人取代我现在的位置吗?闻见这不被知晓的香气吗?
我紧抿着唇,诸多阴暗念头酝酿滋生,恨不得咬上他耳朵,喝令他永远不能忘记我,永远也不能喜欢上别人。
但若真教他余生孤独无依,我却是也……不忍心的。
于是我对自己说,算了罢,算了。
“主人。”我环住他,左耳贴上他心口,细细聆听他沉稳心跳。半晌,轻声叹,“我喜欢你。”
次日清晨,我留下书信,只身前往干桑。
路途尚且算得上顺利,然而刚下揽月枝,我便与昭华狭路相逢。
他守在结界,目光无意间与我相接,沉下脸,径直冲我走来。
我遏制住了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故作镇定:“少君,好巧。”
“不巧。”昭华在我面前站定,寒声道,“我在此恭候你多时。”
心中疑窦渐深,我试探地问:“等我作甚么?”
他低垂着眼,居高临下地审视我,嘴角笑意极冷:“自然是想来看看,那位打算以命相搏苍阗神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知道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
我隐约觉出不对劲,忙问:“是谁告诉你?”
昭华没应,怒意如汹涌潮水漫上那双浅淡灰眸。
“你宁肯死,也不愿意来求我。”他步步紧逼,我心生惧意,只能不住后退,直至脊背抵上皴裂树皮,再无退路。
他究竟在发哪门子火?我皱起眉,想将他推开,却被反手制住,牢牢按在胸前。
“竹罗。”昭华声音微沉,葱茏玉指点着我心口,“在你心里,究竟是怎么看我?性情阴晴莫测的蠢材,还是个铁石心肠的……烂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