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14)

作者:箫云封 阅读记录

他探出手臂,摩挲抓住发丝,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下拽掉几缕。

他摸摸索索,指头触上眼皮,发狠向里按去,老图真眼疾手快,握住他两只手背,轻轻拍打几下。

“老图真,”兰景明吐息烫热,脸颊烈如火灼,“我娘······是哪里人,她可还活着······若她死了,她是怎么死的。为何我叫这样的名字,和他们都不一样,是不是,是不是娘取给我的······”

老图真片言不发,像安抚做噩梦的小孩,将他揽在怀中,静静揉他肩背。

兰景明嘟嘟囔囔,胡言乱语,几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自己都听不清楚:“我长成这样,她一定不会是北夷人,我也不像父汗,他们都叫我杂种,我,我不是杂种······呜,这药好苦······”

“吃糖便不苦了,”老图真哄小孩似的,掰掉半块糖粒,塞|进兰景明唇中,“不要咽下,含住便不苦了。”

兰景明舌头卷起,听话含住糖块,它在唇间融化,丝缕甜味沁入舌底,冲淡酸涩药味。

他卷得更紧,像一只被剥|去皮毛的动物,在寒风里缩成一团,他哆哆嗦嗦,小声迷糊嘟囔:“为何我不留疤痕······”

不止不留疤痕,受了这么多鞭伤,他身上隐隐结痂,连血都不再流了。

老图真摸索抓来长毯,给兰景明裹在身上,起身去炉边煎药,兰景明裹着毯子,浑浑噩噩睡着,脸上潮红一片,昏茫不知今夕何夕,半个时辰过去,帐外马蹄嘚嘚,信使在院中转圈,扬声振臂高呼:“大汗有令,各帐小格勒速去大帐听令!”

足足喊过三次,兰景明才从梦中惊醒,他爬起身时踉跄两下,险些摔在地上,扶膝喘|息几口,堪堪站稳身体,出去接过传令,将信使请出院外。

他回到帐中,路过水桶时脑中昏茫,晃不出几分清明,他拎起水桶,捏几个雪球丢在里头,弯腰半跪在地,在脑袋扎进里面,左右摇晃数下,冻出几分神智。

外面寒风呼啸,兰景明进到账内,找出几块布条,在身上环绕几圈,牢牢勒住伤口。

伤口可以止血结痂,疼痛却不会消失。

他离开圆账,去马概牵来白马,双腿夹紧马腹,向父汗大帐奔去,烈烈风声掠过耳边,身上疼痛更甚,心头却掺杂几分爽快。

他喜欢骑上狼背,骑上马背,在它们背上奔腾,在林间肆意穿梭。

临近大帐不能骑马,他翻身下马,吹响几声口哨,令马儿自去吃草,刚走出两步,后背被飞来的石块撞到,他低头捡起石块,胸口又中一下,逼得他倒退几步,堪堪定住脚步。

他立在原处,抬手遮挡阳光,四处密林影影绰绰,晃过几条暗影。

兰景明看向四周,了然于胸,自背后取出弹弓,在下个石块到来之前,弯腰滚过几圈,背靠树干躲好,高高拉起弹弓,向密林深处射|出。

伴随一声短促惊叫,一道暗影从林间落下,数个石块从四面八方射|来,挡住躲藏去路。

兰景明左支右挪,挡住连番袭击,手中弹弓不断弹|射,射下数条暗影,几个人哎呦哎呦叫着,互相搀扶肩膀,一瘸一拐踉跄,从密林深处走出。

兰古拉,兰阿波,兰道真,兰延格······

各帐的小格勒都在这了。

遵循北夷传统,格勒均为大可汗所出,晋升排位全靠军功,小格勒则从平民之间选拔,要靠每年一次的格斗排位,胜出者只要大可汗赏识,便能鲤鱼跃龙门,从平民获封为小格勒,可认大汗为父汗,有独自居住的圆帐,下一步便能上战场杀敌,立大功者有望获封格勒。兰景明不受格勒待见,摸不到格勒封号,只能年年参加小格勒选拔,次次都能勇夺前三,花名册递到大汗帐中,其余两人都得到封号,他的名字却被划掉,成为丢置不用的弃子。

他锲而不舍,年年参加选拔,年年成为笑柄,以至于最终获封小格勒时,其余小格勒比他小五岁有余,各个拿他不当回事,每当聚在一起,都会联手使绊子闹他,说父汗年年见他名字,被他烦到忍无可忍,才提他上来充数。

兰景明不为所动。

这么多年过来,什么羞辱的话没有听过,几个半大孩子的挑衅,他不会被他们轻易激怒,毁掉这来之不易的封号。

十来个小格勒站在大帐外面,毕恭毕敬弯腰行礼,等待父汗召见,一刻钟后信使出来,掀开半面帘子,扬声喝道:“大汗有令,各账小格勒进帐中议事。”

第8章

进帐时不准携带刀枪,更不准抬头直视可汗,大帐比其余几个副帐更大,进去时嗅到兽骨浓香,正中央架着一口铜锅,里面不知煮着甚么,皮肉都煮烂了,汤顶飘出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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