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铃(148)

作者:箫云封 阅读记录

无数画面如汹涌波涛,自天边翻卷而来,将自己掩埋进去,口鼻尽被堵住,丝毫喘息不得,以往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四海为家的生活有了缘由,待赫钟隐将过往一切和盘托出,赫修竹站起身来,抱住爹爹后背,重重摩挲几下,调转身体向外走去,他浑噩走在院中,跨进灶房时被门槛绊倒,咚一下摔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半晌爬不起来。

眼前一切如梦幻泡影,呼啸旋转而来,他与爹爹相依为命,在屋檐下度过日日夜夜,可爹爹的过往与他无关,在这状似平静的湖面之下,竟藏着这般翻滚奔涌的波涛。

不知在灶房坐了多久,屋外寒风涌过,吹熄炉中火苗,赫修竹掐住手臂扶膝起身,踉跄起身回到卧房,愣愣坐在塌边。

他与爹爹相顾无言,林中风声比城里更大,落叶被纷纷扬扬卷裹起来,簌簌吹进庙中,庄严佛像手捏莲花,垂眸俯瞰众生。

赫修竹盯着榻上之人的容颜,心头五味杂陈,酸涩层层涌上,他知晓爹爹对那丢失的孩儿如何愧疚,若真有万中无一的可能······那孩子还活在世上,甚至还躺在这里,爹爹该如何自处?

“爹······”

赫钟隐闻言抬起头来,他容色平静,面上看不出端倪。

可赫修竹心中清楚,他爹爹惯会守口如瓶,胸中愈是惊涛骇浪,面上愈是平静如水,此刻在那不动如山的表象之下,不知皲裂出怎样的沟壑。

赫修竹忧心爹爹,忍不住又把目光转回榻上,榻上这人陷在被褥里面,脸颊伤处被热巾抹过,疤痕浅淡许多,眼下无旁事可做,他只能定定盯着那人,愈看愈觉得不对,可细究又究不出来,直缠得他一团乱麻,寻不出线头在哪。

这般看了许久,赫修竹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道:“爹,这疤痕看着碍眼,我们给它涂下去罢,我去配些药膏回来。”

赫钟隐静静坐着,如一块行将就木的石雕,徒留一具空壳。

赫修竹自去调配药膏,进门时不慎又摔一跤,手臂蹭出红痧,他呲牙咧嘴忍痛,将膏液倒上小臂,胡乱涂抹开来。

待到回了卧房,他动作放轻许多,将那药膏用柔布晕开,细细抹在兰景明颊上,这药膏有去腐生肌之效,化开后薄如蝉翼,与皮肤融为一体,兰景明本就面色霜白,与雪状膏液色泽相近,被那药膜遮住疤痕之后,清秀面容显露出来,如雨后初荷,娉婷立在风中。

赫修竹只觉这人气势变了,疤痕遍身时满身杀气,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恢复容貌后竟生出天真,如晶莹剔透的碧石,透出浑然天成的光泽。

脖颈和胸口上的疤痕也被抹掉,耳垂碧石被揉裹进去,光芒黯淡许多。

外面咯吱一声,像是有甚么踩断树枝,传来细碎声响,赫钟隐敛眉起身,快步走向门外,几只野兔惊惶逃窜,躲入密林之中。

天边乌云密布,疾风如刀卷起飞雪,纷涌刮向远方。

此番形势紧急匆忙出来,诸事未曾打点清楚,难免不被人觉察。

营帐外面三军齐整,帐中一灯如豆,长影拖出帐外,映在草地上头,鸿野攥着两份急报,在帐外抓耳挠腮,踌躇半晌不敢进去,只想挖个土坑给自己埋了,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疾风。

“进来,”陈靖道,“何事前来禀告?”

鸿野揉搓指头,咬牙进帐跪呈急报:“回将军的话,赫先生那的私塾和药铺都未开张,只在门前贴了告示,告示都在这里。”

陈靖接过宣纸,略微翻动几下,两份告示主旨相似,只说远方亲戚有要事相托,他们要去寻亲访友,归期未定让众人不要等待。

“去找,”陈靖道,“生死不论,掘地三尺也得给我都找出来。”

“是,属下遵命,此处还有从宁王府传来的急报,”鸿野道,“急报上说朝中有飞奴传信过来,信卷夹在急报中了。”

陈靖豁然起身:“拿来!”

鸿野忙呈上急报,陈靖取出细卷,用墨汁洇出字来,里面只有寥寥几字,写得横七竖八,似乎执笔之人气力耗尽,再多的也写不出了。

神官在信卷中说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想见陈小将军最后一面。

“备马,”陈靖道,“我要快马加鞭赶去朝中,余下诸事由副将抉择。”

第80章

寒风萧瑟,赫钟隐在院中站立良久,反身走回卧房。

药壶咕噜噜向外冒泡,浓烈药香飘来,在鼻间盘旋打转,赫钟隐尝过药温,端过一碗药来,递到赫修竹手上。

“爹,他喝不进去,”赫修竹接过药碗,忧心忡忡看人,“整日不沾水米,常人都撑不下来,何况他这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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