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她那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也好，市侩小女生的做派也好，叶子都始终努力地活着。

她的眼里有光。

那是希望的光。

如果生活折磨了她，她不会笑对生活，但她绝对会对生活竖起中指。

他喜欢这样的叶子。

可是现在的叶子，令他揪心，令他心疼，令他怒不可遏。

叶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怔怔地盯着他，口中不断念叨着，我要杀人。

叶子的精神极度紧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望着叶子发红的双眼，晏无欢不再追问，而是拉着叶子坐下，双手扶着叶子的肩膀，柔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肩膀借你。”

四目相对良久，叶子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但转眼又黯淡了下去。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缓缓点头，轻轻地，将头靠在晏无欢的肩膀上。

“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如果你愿意的话。”晏无欢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好像精心维护着一颗易碎的水晶。

倚靠在晏无欢的肩膀上，感受着晏无欢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叶子仿佛在怒浪中找到了避风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很久，叶子才开始说话，但晏无欢心疼地发现……

叶子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从小我就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所以我对童年的记忆就是福利院的高墙。”

叶子轻声诉说着，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当时的快乐很简单，在福利院的后山上和小伙伴们随着微风午睡，醒来后一起玩儿，虽然经常吃不饱，但我曾天真地想过，要是以后的日子都那样该多好。”

“直到我被人领养，你知道的，一个赌鬼，一个酒鬼。”

“后面我虽然逃出来了，可是却再也找不到回福利院的路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在那些叔叔阿姨们的救济下过来的。”

“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我的日子终于开始好起来了，在黑暗中长大的我终于见到了幸福的曙光，所以我要好好享受。”

“但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报答他们，报答始终救济着我的他们。”

“我知道他们不需要我的报答，所以我想了另外一个报答他们的方法。”

“那就是我的床底下藏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很多很多钱，那些钱，是我存了好久好久的积蓄。”

“一共五万四千三百三十六元，那些钱我不是为自己存的，而是我希望我也能像叔叔阿姨们一样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我想过了，只要我存到十万块钱，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我就会像他们一样资助跟我有着一样童年的人。”

“他们是光，照亮我黑暗童年的光。”

“可是现在，光灭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而下，仿佛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晏无欢静静地倾听她的诉说，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从手掌上传来的热度，就仿佛为她注入了能量，使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有个依靠。

“柳姨和方叔死了，但是他们死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很难过。”

“还记得小时候和他们儿子打过一架，把小儿子打哭了，小儿子叫来了大儿子，然后大儿子也被我打哭了。”

“所以他们一家子小时候都不喜欢我，是直到我长大了才对我好一点的。”

“可是吴姨死了，我的心就像被人一片一片地撕开、嚼碎，好痛好痛。”

“这个地方我住了十八年，印象中，刚搬来时吴姨还很年轻，很漂亮。”

说到这里，叶子笑了，笑得嘶哑，笑得涕泪横流。

“吴姨每天下班都会给我带点好吃的，有时候是玉米棒，有时候是牛奶，有时候是辣条……”

“还记得那时候，三块钱就能买一整包辣条，一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第一次吃辣条的时候被辣得流眼泪，吴姨笑我时的样子。”

“辣条很好吃，吴姨很好看，每天盼着吴姨下班，就是我童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吴姨一天天变老了，人也开始变得唠叨了。”

“大学毕业以后她就总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挺烦的其实，可是我又不好意思跟她说……”

“我怕她伤心难过。”

说到这里，叶子的头离开了晏无欢的肩膀，她笑累了，只是呆呆地坐着。

“你知道吗，就在吴姨死的前一天，她还约了我一起吃晚饭。”

“我当时没去，我当时没去！为什么我当时不去啊！”

叶子始终紧绷着的情绪，至此终于崩溃。

嚎啕大哭中，自责与懊悔的情绪瞬间将她整个人吞噬。

“如果我当时去了，或许吴姨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