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条龙(625)
但大约是忍得太久了,她今天还是哭了。先是小声啜泣,还略有克制,后来便是抱着琴呜呜地哭。
她伏在那架琴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在桐木琴上,琴弦细韧,竟挂住了几颗,凄美而晶莹。
然后玹华便听到那个屋子里发出“当”的一个声响。
那种响声其实经常有,只是阿沫从未听到过。在她不在的时候,那个人苦练半日,满头大汗却没有丝毫进展,或是今天又发病了,没法按他的原定计划加以练习的时候,他常常会这样扔东西,来表达内心的极度不满。
所以玹华赶紧绕到后面,从另外的一个窗子里去看。
那间屋子对外只有一扇门,白天打开着,靠一道帘子遮挡,另外却有一扇窗,从灶房那里恰好可以看到。
他并没有发脾气,那个杯子可能是拿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因为他现在正坐在轮椅上,撑着身体,用小勺往茶杯里舀水,制造出不同的音阶。
他的手举不起重的东西,那把勺是为他特制的,很轻很轻,供他平时自己舀水喝。而那些茶杯里的水又各有深浅不同,有的杯子要舀十几次,才能达到他要的那个音阶。
阿沫的琴声又响了起来,他颤颤地取了一根筷子,去敲击那些杯子的边沿。
他在与她,琴瑟和鸣。
第55章 背影
“二弟,她已经走了。我带你出去远远地看她一眼,好不好?”玹华温和地建议。
以往,玹华也这样说过许多次,但璟华总是摇头拒绝。他不敢看她,他怕自己看一眼,就心猿意马,就会再也克制不住离开这里,回到她的身边去。
玹华叹了口气,刚想松手,却觉得手上一紧。
璟华抬起头,憔悴的眸中浸透了血丝,羽睫轻颤了数下后,终于极缓极缓地点了头。
他又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如刀削般分明,眉眼唇齿俊美如昔,却苍白如玉,几缕墨发轻轻垂下,为他的冷硬稍作柔化。
他看上去就像一副遗世独立的山水画,哪怕是跌宕的风骨,灵秀的气韵,却因为只有黑白两色而显得单薄,整个调子落尽悲凉。
“看一眼。”他沙哑地命令道。
阿沫已经走得远了,玹华赶紧将璟华推到院子门口,让他能追着那个红色的小点。
今天,她穿了一条红裙子。
她有很多条裙子,胭脂红的,湖水蓝的,秋香绿的,落日黄的……她喜欢各种缤纷的颜色,她喜欢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她每天都往这里跑,候在他的小屋子前,重复着同样的事。
她今天穿了红的,昨天黄,前天蓝。
他从来不敢去看她,却总是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沅姐姐便在她走了之后,仔细跟他描绘她穿的衣服,梳的头发,中午在这里用膳时吃了些什么。
他听得很仔细,听这些的时候唇边总是挂了笑意。但他从不肯主动去问。大哥有时候逗他,说你将这碗饭吃完,我就告诉你阿沫姑娘今天如何如何,他就立刻紧紧闭上嘴,像是受了侮辱似的回房去,关起门来,不说一句话。
璟华眯了眼,用力地去看那一抹鲜亮的红色。
那是他的沫沫,他思念至深的爱人。
九个月了,他没有见到她,哪怕只是她的一片衣角,他有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就靠沅姐姐描述的那些衣服和发式,在脑中拼凑她的样子,然后挨到天亮。
天亮后,她就又要来了。
那个红点越来越小,就快要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玹华俯下身道:“进去吧,外面风大。”
璟华摇头,他早已忘了方才说过只看一眼的。从出来到现在,他连眼都不敢眨一下,怕浪费任何一个瞬息,总想贪婪地多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直到她完全消失。
可就当那个小红点要消失的时候,她竟突然转过身来!
那么毫无预兆的,回过来!直直地望着他!
璟华脸色巨变!
她明亮的目光穿过幽长小径一下射到他的身上!灼热而滚烫,把他费尽力气遮掩的软弱和羞耻统统拆穿!
他顿然惊惶无措!三军阵前指挥若定的人此刻却只想着要逃跑!他甚至狼狈地抬起手,想挡住自己。
“快回去!大哥,快……快带我走!”他嘶哑地喊,慌得手脚发颤。
他等不及玹华来推他,已经急急忙忙自己动手去转那个轮毂,他越是着急,越是使不出力,手虚浮地在轮毂上滑了几下,轮椅却纹丝不动。
“快!带我走!”他通红着眼眸,绝望呼救。
阿沫在小径的尽头。
刚才,她终于看到了他,她朝思暮想的璟华。
他坐在轮椅上,玹华大哥推着他。他瘦了很多,白色的衫子被风吹得鼓鼓荡荡,弱不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