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番外(305)

作者:空谷流韵 阅读记录

他说着,令车夫勒停马车,自己则撩开一点车帘,看看已行到何处。

这时节的傍晚,最是春风沉醉的好时候,天边的晚霞余晖尚存,映得汴河水也泛着好看的榴红色。

州桥附近的汴河畔,此际从报慈寺到小甜水巷,挤挤挨挨地都是小摊头,卖吃食的,卖浆水的,卖用品的,卖字画的,卖歌卖艺的,说书弄虫的,甚至还有圈个小场子相扑的。

它们铺展在那些富丽堂皇的正店门口,与正店一道,吸引着熙熙攘攘的流水客,各自精彩,又共同将州桥夜市的繁荣推向**。

“欢儿快看,那不是刘锡和你家那小养娘?”

曾纬搂过姚欢的腰肢,让她能凑近自己这边的车窗。

果然,在一个演杂剧的摊头前,刘锡与美团并肩坐着。

大宋西军熙河路的少帅,刘大将军,那双开弓拉箭不知射落多少西夏敌军的手掌,此刻正捧着一只竹编小筐,里头大把签子,签子上插满各种酱汁淋漓的肉类,一小块一小块的,估计都是周遭食摊上的羊心、鸭肝、田鸡腿儿……

美团看戏,刘锡看美团。

美团看戏看得聚精会神,刘锡看美团显然看得更专心。

但凡见她咬着的签子空了,刘锡便接过空签子,递上一根新的。

不时还用手中的帕子,给小姑娘擦擦嘴边的肉油。

姚欢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妈耶,这霸道军阀宠溺小丫鬟的场面,可比台上那演得叽喳吵扰的杂剧,好看多了。

曾纬的目光,却很快从刘锡和美团身上,转移到了杂剧伶人身上。

他眯着眼睛细看片刻,心中不由一沉。

只见台上三个伶人,一个站在写着“乌台”二字的招牌前,指着另外两人道:“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否。内结中官,强毁民宅。如此品行,做个什么翰林承旨,知个什么礼部贡举?”

那伶人声如洪钟,正气酣畅。

一番台词说完,满场掌声。

姚欢不由得也去看那杂剧,凝神又听了几句念白,再看看另外两个演员的衣服,回过头来,满面诧异地问曾纬:“那演御史的伶人,骂的是……蔡京?”

曾纬点头:“说的正是蔡学士去年权知户部尚书时,帮着中官(指宫内太监)裴彦臣侵占民宅的事。”

姚欢心道,这北宋可真是啥啥自由啊,如此内容的剧,不必过审,就这么大庭广众地演了?

却听曾纬的口气忽地显出厌弃之意:“好端端的夜市,伶人不好好地唱曲说书,演这些作甚!戏子倡优罢了,真以为自己是文死谏、武死战的良臣大夫?”

第211章 恨鲥鱼多刺

姚欢听曾纬这几句品评,颇觉刺耳。

她本想开口反驳“是非曲直,庶民白丁都可议论,这又不是道路以目的时代”忽地心思一转,到底话到嘴边又咽下。

蔡京正是今春礼部院试的主考官,而四郎不但未被自己父亲这位政敌黜落,还名列一甲。

难道曾布实际上与蔡京有所和解?

应该不会。

按照史料所记,曾布与蔡卞有限地和解也就罢了,与蔡卞的哥哥蔡京,可是越来越势如水火。到徽宗朝时,曾布为了要贬蔡京去杭州,甚至不惜触怒本来与自己一个阵线的向太后和新天子赵佶。

或者,只是因为蔡京此人,素来爱扮笑面虎,不似章惇那样将一个“狠”字亮在脑门上,他又惯会揣摩上意和虚伪行事,此番故意让赵煦宠臣曾布的爱子上榜,在赵煦这最高统治者心里留个“襟怀宽厚”的好评。

若四郎本以为登榜无望,却得了荣登一甲、殿试扬名的好结局,他心里对于蔡京的警惕提防乃至不屑,都泄去了几分,不爱听时人讽刺自己的主考官,倒也没什么不好理解。

姚欢于是轻幽幽道:“佛云众生平等,四郎,你莫将他们这些市肆中讨生活的,说得这般难听。”

四郎侧头,见姚欢望着自己,目光柔静真挚。他蓦地意识到,欢儿大约自认也是“市肆中讨生活的”

曾纬于是点头道:“还是我娘子心善。欢儿,你说得有理,我不该出言如此削刻。”

姚欢莞尔,换了央求之意道:“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往前头最热闹的食摊去?我想瞧瞧,州桥夜市上水族之物的价钱。你若怕人瞧见,我戴上帷帽便是。”

曾纬哧了一声,笑她:“说你憨乎乎的吧,你有时候精得像猫儿,说你聪明吧,你有时候脑子又转不过来。你戴上帷帽,旁人看来,我身边不还是走着个小娘子?”

姚欢嗔道:“原来不是怕别个认出我,而是怕他们认出你,那你带我出来逛什么夜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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