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清欢+番外(627)

作者:空谷流韵 阅读记录

姚欢放下他的手掌,凑上去盯着他的眼睛:“是的,若你殁于疾病战乱,我也就认了。但庙堂之高的那些君臣心术乃至阴谋诡计,要夺走你的命,我不甘心!”

邵清道:“夺不走的,我们会逃出去。你勇敢聪颖,外头的那些恩人也是。”

他顿了顿,又由衷道:”其实,这几年来,若说外事上,我倒是颇怀念在环庆军跟着章楶的时光。打仗很残酷,血泊、死人,又仍有温情,我治过的那些小兵小卒,他们也会豁出性命对我好,粮饷未到的时候,他们打完仗回来,会把从夏人身上扒出来的那一点点干粮,塞给我。”

姚欢轻轻叹气:“善良单纯是很好的东西,但许多人,视之为愚痴。他们终其一生,孜孜不倦追求的,不过是将自己,从人变成鬼。”

邵清沉默须臾,忽地转了口吻道:“唔,我还想起,章老帅他每次大战前,都要下棋,谓之积蓄临阵时的静气。我们,如今也算得将要临阵了……”

姚欢自惭:“我实在不爱下棋,一下棋就犯困。”

邵清笑道:“无妨,静气不重要,重要的是士气。我们,鼓一鼓士气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

姚欢明白了。

她很愿意。

她起身,认真地看看囚徒的脚链,不错,链子不算短,不碍事。

她转过身,对邵清道:“当心你的手掌,别又压断了,我上来了。”

……

翌日,姚欢走了一趟市肆,买回来更多好吃好喝的。

除了重阳糕和好酒,还有正当季节的肥鱼壮蟹。

与昨日一样,姚欢分了大半给看守们,甚至连同文馆的厨子和驿卒都有份。

男子们不免有些诧异,这小娘子还有心思张罗吃的?委实不像将要做寡妇的丧气样儿。

姚欢直言道:“左右你们已晓得,我夫君是辽人,他们辽国的规矩就是这般,既然逃不得一死了,上路之前,越是热闹越好。有一回,辽皇平息了几个贵族的叛乱,斩杀首领之前,除了给他们大吃大喝五六日,还请来散戏班子,一场接一场地演。

众人正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时,忽听馆外“嘡啷啷”几声锣音,巨响震天。

看守和驿卒被唬了一大跳,忙迈到门口往外看。

原是不知哪里来的草台班子,扎在近在咫尺的金梁桥畔。

但这五六个伶人,演的唱的,却不是开封人熟悉的杂剧或者散曲,而是由一个声如鹤鸣的老丈,独自引吭高歌。

伴奏的乐器里,胡琴琵琶且不说,一支长柄铜喇叭似的玩意儿最稀罕,看着不大,但伶人鼓着腮帮子一吹,尖利的仿佛带着愤怒的乐音,好像幻化作无数箭矢,四散飞去,将周遭一切杂音都压制住了。

“娘来,这什么玩意儿?瘆人。”

“你不懂,这是波斯那边新传来的胡乐喇叭,叫唢呐。好听着咧。”

“那这曲子也是胡乐?”

“不是,是秦腔。”

“哦,敢问兄台,在下听不懂秦凤路那边的话,老丈,这是唱的啥?”

“唱的当年真宗皇帝打辽人,过瘾,带劲儿!俺用东京话学给你听——狼烟滚滚,北虏猖狂,天子亲征,士气高昂,且看那澶州城上,铜弩离弦如蝗,慑贼兵,射贼将,擒贼先擒王,辽帅萧挞凛,登时见了阎王!”

“好,唱得好!解气,再唱一回!”

一时之间,人声、铜锣、钵子、胡琴,以及那声震寰宇的新款喇叭——唢呐,这些神挡杀神、鬼挡灭鬼的音响,结结实实地笼罩了金梁桥与同文馆的上空。

在如此好戏里,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人群的一侧,胡人小郎契里,朝同文馆望过来,准确地捕捉到了姚欢的目光。

姚欢回到院中,扶着廊柱。

她能感到,柱子的轻微震颤。……

金梁桥的秦腔班子,唱了足足三天。

据说是京兆府一个富商,早年在金梁桥做成了第一笔大买卖,从此财源滚滚。他今岁做了个梦,金梁桥下的一条大水蟒,张口与他说人语,想听他的家乡戏。生意人梦到水和蛇,都是吉兆,富商梦醒后,遂慷慨出资,请那条冥冥中的水蟒听一回秦腔,顺便舍给金梁桥的百姓们一点耳福。

这一日的秦腔,直到黄昏才收了场子。

殷红如血的晚霞渐渐褪色在西边的天幕中,暮色沉沉之际,姚欢邀请来锁院的守卒,与自家夫妇二人喝几杯。

“这是我娘子去忻乐楼打的招牌,仙酪酒,军爷尝尝。”

邵清拖着铁链走过来,坐在门槛上,与皇城司的守卒对饮。

不多时,三个男子均嘀咕,这仙酪酒,莫不是像草原的马奶酒一样,上头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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