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状元(83)
这两个月,白日里她装作无事人的样子,夜里却总要熬到快天明才能入睡。
她既期待北境的消息,又害怕听到战败的噩耗。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慕晨劝不住,又被白染染情绪感染,竟是跟着哭了起来。
待到两人哭够了要去洗脸,那白芷蜂蜜膏却是结了块粘在脸上,看上去滑稽极了。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的脸,破涕为笑。
笑着笑着,慕晨忽而感慨地叹了口气,道:“哥哥能有你这样关心他的媳妇,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听她这样说,白染染便知道陆憬幼时过得并不好。
只陆憬不肯提,她也不敢问。
可既然慕晨都提到这儿了,白染染也忍不住道:“你父亲是怎么遇到陆憬的啊?”
第三十八章
慕晨其实不大记得细节了, 只记得那年元宵灯会,她和爹爹一起上街赏灯,路上遇到一群少年围殴一个男童, 只是为了抢他手里的兔子灯。
可那男童被打得去了半条命,却仍旧死死护着胸前的兔子灯不肯放手。
慕洛看不过,上前赶走了那群少年, 背着奄奄一息的男童去了医馆。
等他醒来后, 慕洛问他姓甚名谁, 家住哪里,他可以送他回家。
男童沉默了半晌, 才闷声说:“我没有家。”
他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也被揍得鼻青脸肿,又说出这样的话, 谁瞧了也是不忍心的。
慕洛板着脸, 认认真真地和他说:“从今天开始慕府便是你的家。”
男童愣在原地,良久后,竟是哭了。
自那以后,男童就住进了慕府。
相处久了,慕洛才终于渐渐从他那嘴里问出话来。
男童说他叫陆憬, 母亲是苏州有名的花魁,陆严彦经商时与她一夜风流, 虽做了防护措施, 却还是怀了他。
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母亲便偷偷生下他。他出生的第二日, 就被母亲带着去陆府外, 求一个名分。
可那雕梁画栋的大门里走出来的却不是陆严彦, 而是挥着木棍赶她走的家丁。
母亲心灰意冷, 又带着她回了苏州。
陆严彦不肯娶她,没有大额赎金,老鸨自然不肯放人。
她便继续留在花楼接客,将他托付在亲戚家。
一个风尘女子产下的私生子,日子自然是过得不如意的。
挨饿打骂是基本的,有时也会突然就被赶出来,然后母亲便会塞些银钱,将他托付给另一家亲戚。
他就这样吃百家饭捱过童年,想着再长大些,便可出去帮工,不再看人脸色。
可十岁那年,母亲却突然病死了。
老鸨在母亲死后搜刮走了她所有银钱,他身无分文,竟是连给她下葬的钱也没有。
他去求亲戚,十个有九个给他吃闭门羹,唯一一个肯开门的,却是要将他卖进红馆。
他拼了命地跑出来,最后将母亲的尸身葬在深山的一处无人地里,立了块木牌。
可这实在太简陋了。
他又想起京城的陆家。
一路乞讨进京,跪在陆府门外,恳求陆严彦能给他些银子,替母亲体面下葬。
可他淋着雨跪了一天一夜,那道雕梁画栋的门也没再打开一条缝。
白染染听得直落泪。
她想过陆憬过得苦,却没想竟过得这样苦。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长成了最温柔的人。
因为淋过雨,就总想替他人撑伞。
她甚至不敢想象他每一次善解人意的背后,是不是都是因为曾经感同身受过。
慕晨是见不得她这样的,宽慰道:“嫂嫂别哭了,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叫你难过的,哥哥不喜欢说这些,等他回来,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和你说过这些事情啊。”
白染染当然不会出卖慕晨。
待情绪平稳下来,恍惚间又想起自己六岁时,母亲刚去世没多久,就迎来了元宵节。
父亲那夜却没有回府,白染染如今细想起来应当是去陪柳氏了。
可那时她并不知道,只是往常母亲每年都会陪她去赏灯的,如今母亲不在了,一切都变了。
她独自一人去了元宵灯会,带着去年母亲灯会上替她迎来的兔子灯,坐在河边,越想越觉得委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恰在这时,亦有一位少年走过来。
白染染已经不记得那少年的长相,只记得他的衣服半干不干贴在身上,他好似也不觉得难受,面无表情的走至河边,竟是要往河里跳。
白染染也顾不上旁的了,当即跑过去抓住少年的衣袖。
那少年很惊讶,转头看了她一眼。
白染染怕他又想不开,手头又没有旁的东西,便将那兔子灯交到那少年手里,又因为先前哭得太狠了,抽抽噎噎的停不下来,只好边哭边道:“小哥哥,这是我娘给我赢来的兔子灯,我送给你了,你千万千万,要好好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