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39)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在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中,谢川给晋王倒上一杯热茶:“王爷的婚事,年后便可上报大宗正司,由大宗正司去和今上请旨。”

提到婚事,晋王便不自觉一笑:“月姐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我知道您不会反对。”

谢川双手置于膝上,缓慢道:“下官不反对,并非是因为此种缘故,而是这门婚事,对王爷您大有裨益,您的婚事,满朝都在看着,无论娶哪一位名门闺秀,都将牵连出许多姻亲,王爷您既然要引清流名士,那婚事就不需拿出去做利益交换,娶月姐儿是最好的。”

晋王本是一片欢喜,听了他一席话,不由得皱了眉头,就这么沉默下去。

谢川知道晋王不爱听,也知道晋王是满腔痴情,但他不得不说,不得不让晋王沸腾的热血冷却下来。

“王爷,下官知道您喜欢月姐儿,但您要记得,您娶月姐儿,最不能因为的就是喜欢,您要去攀的,是世上最无情的帝王座,坐这把椅子的人,任何思量,都不能有喜欢二字。”

他直视着晋王双眼,一向温和斯文的人,眼睛里忽然有了迫人的力量:“唯有利弊。”

忽然起了一阵风浪,船开始随着浪涛颠簸,带着晋王的身体也开始摇晃,他把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手掌心全是冷汗。

唯有利弊!

有利的时候,他可以揽月,无伤大雅,有弊的时候,他也必须要毫不犹豫地放弃。

谢川的话不停在他脑海中回荡,张牙舞爪,来势汹汹,让他背后一阵阵发凉,他低头看自己手,手上很干净,然而温度正在逐渐退去,开始变得冰冷。

如同谢川所料,他的热血确实是冷了下去,理智重新归头脑,眯起眼睛看向谢川。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就显出了疏离的神色,甚至连桃花眼都失去了许多的光泽,变成了一种悍然的神色。

“不必急着上报大宗正司。”他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

他要在大获全胜之后,再做这样的决定,那时候,哪怕是万紫千红,哪怕全都送到他面前,他也只要这一个月亮。

宋绘月坐在甲板上,全然没有这般复杂的思索。

她心中清清静静的,在甲板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连表情都没有,头脑似乎也很空荡,单是枯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银霄带来了谢舟撰写的文章,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捧着文章给她看,她却只是一抬眼睛,浓黑的睫毛往上一翘,视线从遍布字迹的小竹纸上一扫而过,随后又收了回去。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奇异的漠然和傲慢,仿佛她已经通灵,对这世上发生的一切并不在乎,也不意外。

银霄无声无息收回手,继续在她身边坐定,目光垂在甲板上,不言不语的也只是坐。

宋绘月是神灵,他便是匍匐在神灵脚边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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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对这一章节进行了补救,删去了一些细节,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乌烟瘴气

宋绘月在家里连吃带喝,又大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吃了一个扎扎实实的猪肉大葱包子,又喝下一碗豆腐脑解腻,便带着银霄,出门去买过年要挂的东西。

这一桩事,往年也是宋清辉的最爱。

曹门大街挤挤攘攘,买家和卖家都成了面团,可以在缝隙中伸缩来去,卖柳枝小贩背着一背篓柳枝横来直去,柳枝刮了小娘子们的衣裳,又是一片怨声载道。

宋绘月买了两捆柳枝,又去看桃木板,板子上刻着“顺天行化”四个大字。

摊主宣称拓的是张相爷的字迹,是今上特地请相爷提在延福宫群玉殿中的,有内侍偷拓出来,卖给书局,后来越印越多,到如今京都里的桃木板,几乎都是张相爷的字。

宋绘月凑近细看,就见这四字骨气洞达,笔力遒劲,大有疏朗之美,一般人确实写不出来。

她买了一块,走到街边,见书讼摊上无人,便走过去,请他将这四个字临摹下来。

庆九阳对着这四个字看了半晌,末了道:“大娘子是想习张相爷的字?”

宋绘月道:“不必习,只是想看熟、看烂,牢记在心,不要见了他的字迹反倒想不起来。”

“不如我把这四个字拆开来,横是横,竖是竖,大娘子拿回去研习,熟悉了之后,自然就可以组成其他的字。”

“好。”

庆九阳把桃木板收下:“人多眼杂,我回王府之后再办,办好了就让小杜跑一趟,给您送过去。”

宋绘月点了点头,正要走,就有两个讼客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一个高大,一个矮小,一路走,一路扭打,两人快要扭成一股大麻花,难分难舍。

看到有讼客,好事之徒们连东西都不买了,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看热闹。

一问缘由,倒是好笑。

原来今日谢舟的文章已经上了《七嘴八舌报》,众人皆知,此报虽爱胡说八道,但往往又不是浮萍无根之事,总是有迹可寻,这位葛老爷一出场,大家在作呕之余,也很想知道此倒霉蛋是谁。

再加上官府年下开放柜坊,可以随意关扑,就有人以脱裤子为赌注,输了的当众脱裤,以证明自己并不是葛老爷。

而这两人之所以闹到书讼摊上,就是因为高大的那位赌客和人关扑,赢了之后要脱人裤子,输家没有当众脱裤的经验,扭扭捏捏,不愿行动,高大男子上前帮忙——提着凳子恫吓输家脱。

一来二去,不知怎么打了起来,矮小的这位男子属实倒霉,买了一捆柳条路过,让人误伤,把裤子给扒拉下来了。

众人一看,倒也是个有蛋之士,只是雀儿小的过了份。

矮小男子也是在母亲的悉心呵护下长大,一贯十分体面,哪曾想会遭遇这等难堪场景,简直羞愤欲死,只恨母亲没在身边,不能躲到母亲的羽翼下去。

再听到大家的嗤笑之声,他自认再也无颜见人,尤其是家中太太,得了这个机会,也必定要开溜,于是扭着这位始作俑者就要同归于尽。

高大男子不愿意陪这只小鸡崽子赴死,又受了小鸡崽子污言秽语的攻击,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只能来这里,请庆九阳调停一二。

庆九阳无声一叹,暗骂一声谢舟。

一张破小报,不知道惹出多少是非来,把京都搅的乌烟瘴气,真是位正宗的害群之马,搅屎之棍。

宋绘月是个小娘子,不便在这里听鸟和蛋一类的话,和银霄往茶坊而去,顺道又买了两套新油的桃符。

茶坊中热闹非凡,一楼已经是小报的天下,各位大丈夫点上一杯茶,手拿一张小报,便能指点江山,看破乾坤。

一人一手端茶,一手看报,啧啧两声:“王匡居然在牢里吊死了,也是,冶场这么大的事,搞不好是要千刀万剐的,还是吊死了舒服。”

另一人道:“知府好像也死了,泽州这个地方是烂透了,还有泽州的帅司,听说是个死要钱的货色,当年在京都里就出过大案,后来还继续当官。”

“这是要杀晋王,这些人都是替罪羊罢了。”

“杀晋王?晋王有什么可杀的,孤家寡人一个,朝堂上难道能插上半句话?”

京都中人,最爱品评朝政,各个都仿佛是常年在各大官员床底下出入,知晓各种阴私。

又各个都十分有才,不仅能够评判朝局,言谈间还能在朝堂上纵横捭阖,为张相爷出谋划策。

然而又全都怀才不遇,至今也未能在张相爷面前露脸。

宋绘月都不敢这么吹牛,见从泽州来的三个农妇在端茶倒水擦桌子,便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

此时还早,二楼还没到热闹的时候,妓子们还在酣睡,灯油燃尽,椅子都打翻横放在桌子上,是繁华落幕之景。

越过二楼便是直入赌房的梯子,靠近梯子转角处便是她常坐着吃喝的济楚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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