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62)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马车刚走,

数十条黑影就从暗处闪了出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死士一出,李俊暗道今天真是活见鬼,同时往银霄的身后躲了躲——他年纪大了,还是把打打杀杀的活让给年轻小辈吧。

银霄纹丝不动,身躯仿佛是铁打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使他移动分毫。

他目光灼灼,盯着死士中的一人看,此人手里拎着一条长枪,是他被囚时所用,重有八十一斤。

见了这条枪,他二话不说,握着尖刀便杀了出去。

银霄和这十人斗做一团,只宜速战速决,否则时间一长,银霄必定力不能支,然而眼下却是搅缠在一起,没个胜负,宋绘月看了半晌,忽然弯腰捡起一块石子,瞅准时机打了出去。

石子不能借弹弓之力,虽有准头,却离她的目标还差着一截,李俊见状,也弯腰去,捡了一把碎石子在手里:「你看我的。」

说罢,他卯足了劲,胡乱一扔,石子天女散花似的飞了出去,死士们抬手扫开石子,银霄借着这一瞬间,手起刀落,杀人夺枪。

枪一入手,便与银霄身而合一,圆转自如,乱葬岗上,只见他这一团银光来回滚动,百来招上下,结束了战况,收手回到宋绘月身边。

李俊已经从震惊中走了出来,现在看银霄,就觉得特别安全,又问宋绘月:「我们现在去哪里?」

宋绘月问:「流民在哪里?」

李俊道:「在城南,搭了大草棚,你要去流民那里?」

「是,我们现在也是流民啊。」

宋绘月不嫌弃流民聚集处的肮脏和混乱,路上偷了身短褐给银霄换上,用帕子使劲擦去他脸上和手上的污血——没有水,擦过之后,他整张脸都花了。

李俊摸了把灰在他脸上, 又把身上的披风撕了,包住他那杆沉重的枪。

三人收拾妥当,才到了流民避风的草棚之中,说是避风,实则四面来风,流民们不避男女,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聚集在一起,互相取暖。

太冷、太饿、太渴、太累,每个人都是如此,没有人在意新来的人,只有少数年轻力壮的流民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想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劫掠出一些东西。

看过之后,都收回了目光,因为三人除了一根长棍,身无长物,不必费神。

李俊挑了个落脚处,席地而坐,招呼宋绘月和银霄坐下,落到这个没吃没喝的境地,他心里反而舒坦了——呆在贺江淮家里,他总是提心吊胆。

「没有驼队,不能出去,要不我们往回走?」他低声问。

宋绘月摇头:「去参军。」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参军

宋绘月三人在流民中藏头缩尾之时,贺家的老马识途,拉着贺太太和大舅子返回了贺家,在一片冲天的血气之中,两人已经凉透了。

守候在贺家的众人等待许久,见马车中始终没有动静,只有血腥味在寒风中蔓延,全都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最终是贺江淮上前,拉开了车帘。

马车中倒卧着两具尸体,血污的四壁都是,脖子上的脑袋全都以奇怪的姿势耷拉着,只剩下不多的皮肉连接在脖子上。

在场之人全都惊的面面相觑,仿佛让人当头倾下一盆雪水。

谁都没有做声,半晌过后,衙役们赶回知州衙门里去,告知知州,知州连忙差了仵作行的人前去查验,令衙役去搜查行凶之人去处,贺家和贺太太娘家都是苦主,各自写下状子前来。

衙役们沿着车辙痕迹一路追到乱葬岗,乱葬岗上丢弃尸体无数,死士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还正新鲜。

大家搜寻良久,也不知这十人来历,身上没有户贴等物,只是人人携带凶器,扒开衣裳验伤时,满身都是新旧不一的伤痕,触目惊心。

衙役回禀知州这十人的疑虑,知州唯恐是他国细作,叫人将尸体裹了,拉到提刑司去,又请了帅司前来,一同勘验,同时发令捉拿凶手。

帅司点了一路厢兵缉捕,排门搜查,又让画师画下画像,好发缉捕文书。

贺家大大小小争先恐后向画师描述三人长相,李俊自不必说,好认,烧了满脸的疤,对宋绘月和银霄的面目却是各有不同。

贺江淮说宋绘月瘦小,而且晒的黢黑,又说银霄平平无奇,压根不记得长什么模样。

贺小宝说宋绘月美若天仙,银霄——他没正眼看过。

贺太太身边的老嬷嬷说这二人凶神恶煞,一番形容下来,画师几乎以为宋绘月和银霄全是妖魔鬼怪,有三头六臂。

最后画师将所有人的言辞进行了中和,画的既不丑也不美,丢在人堆里都找不着。

夜晚躁动,流民反倒安静下来,银霄陷入梦魇,眼睛闭上之后,满是鲜血和韩北曲。

韩北曲的面目不断变化,时而是铜鹤,时而是被他杀死的死士,他们高高的看着他,他则在不断的跌落——

猛地睁开双眼,他满身都是冷汗,身上伤口阵阵发痛,狂风在他耳边肆虐,紧紧握着长枪,他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边漆黑的屋子、倾倒在地上的食物、甜一甜嘴的糖、还有无尽的血。

他头痛起来,伸手想去拍一拍自己的头,宋绘月的脸却忽然出现在他眼睛里。

“头疼?”宋绘月坐起来,托住他的脑袋安放在自己腿上,好像他也是她的小弟弟,享受和宋清辉一样的待遇。

他茫然地看着宋绘月,神情渴望而且委屈,喉咙里滚动出一声沙哑的声音,脑袋在宋绘月的掌心蹭了蹭。

“很快就好了,”宋绘月慢慢抚摸他的头发,“别怕,在太阳

银霄身躯沉重地靠着宋绘月,不假思索地睡去,天不亮,他便清醒,感觉头脑也随之清明起来,但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能感觉到脑袋下方的柔软和温暖,鼻端满是刺骨的冷气,和宋绘月身上的气息混为了一体。

宋绘月轻轻一动,似乎也从睡梦中醒来,随后一只手覆上他的头顶,很是怜爱地抚摸了一下。

银霄听到李俊在旁边大打哈欠,肚子里发出一声长鸣:“好渴。”

宋绘月的声音轻轻的:“是啊,等着施粥吧。”

李俊又问:“今天会募兵吗?”

“不知道,”银霄又听到宋绘月说,“别说了,省些力气,渴。”

银霄听着,听话的继续闭目养神。

所有人都渴,喉咙的血干涸了,皮肉黏在了一起,唾沫星子往下咽时像是在犁开一块荒地,感觉不到舌头和牙齿的存在,嘴也黏在一起,若要开口,先得将两片嘴唇撕扯开。

唯一能让他们解渴活命的,就是一碗稀粥。

晨光射出,太阳也似从冰窖中捞出来的,没有暖意,等来等去,他们没有等到施粥的人,反而等来了厢军的募兵队伍。

流民草棚前,兵丁林立,兵刃如麻,桌案一字排开,一面金底黑字旗帜漾在半空,上面有“忠锐”二字,桌案下抬来十来个箩筐,里面放着一贯贯的铜钱。

桌案上放有三司布帛尺、笔墨纸砚、弓箭等物,坐在桌案前的官兵都能识字,可以填画格目,又有几名文笔匠候在一旁,合格者便当场刺绣,还牵来三匹健壮的军马。

募兵时,只要能合格,失职犷悍之徒,也悉收入兵籍,从前之罪,倒是可以一笔勾销。

流民们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能熬到现在的流民,大多是身强力壮之人,却并不愿意此时应募。

凡是流民,都会被编入前军,纷争一起,就得上战场,前军死伤最多,若是战事惨烈,几乎是十之存一。

银霄坐起来,以目光询问宋绘月是否上前,宋绘月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一刻钟不到,人群中起来了三个年轻人,走上前去。

有人带头,渐渐又有人起身,很快就排起了队伍,宋绘月这才拍拍银霄,示意他可以前去。

“这可是条不归路。”李俊笑着也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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