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65)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身后有破风之声,她弯腰躲避,刀锋贴着她的头皮擦过去,她刀枪不入似的直起身来继续跑,身后追赶她的人只觉得此人像是发了疯,并且是无头苍蝇,一味的往那乱草堆里扎。

而宋绘月满头都是热汗,却不是乱跑,在七弯八绕之后,她从草堆之中钻了出来,一头冲向榷场,撞开了榷场的大门。

四个守门人惊愕地停住了脚步,榷场中笑谈的众人也全都安静下来,无声地看向了她。

宋绘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进来了,就有解释的机会。

她往里走了一步,看了一眼内中情形。

榷场原本是露天的,有顶的地方不多,此时却严严实实的全都封闭起来,地上一块接一块地划着摊位,隔两个摊位就有一盏油灯,而在场的商人有中原人,也有异族人。

一个年轻干练,穿蓝色圆领袍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外面的四个人,随后一把关上大门。

他一动,从暗处涌出来十个带着刀和长棍的打手,一起围住了宋绘月。

“小娘子先坐一坐。”年轻男子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打手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宋绘月,将她带到了存放文书的屋子里。

屋中一张桌案,三把交椅,两个打手将宋绘月按在了其中一把上,年轻男子坐在桌案前,一双眼睛将宋绘月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宋绘月大口的喘气,有气无力地抬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干草,又擦了把汗,低头一看手上,全是泥灰。

随后她没了力气,靠着椅背歇气,只有眼睛不闲着,端详着年轻男子的面孔以及神情。

“你是什么人?”男子语气不善地开了口。

宋绘月把自己的嘴撕扯开,舌头黏在了嘴里,动弹不得,她使劲才说出来一个字:“水。”

男子对着身边人抬了抬手,立刻有人上前给她倒了一碗冷水。

宋绘月哆哆嗦嗦得端起了碗,送到嘴边,哪怕这碗里放了砒霜,她也要立马喝下去。

太渴了,这一碗水就是甘霖,一瞬间让她从气息奄奄变成了半死不活。

放下碗,她长长出了口气,回答男子:“我是随军的军户,想来做生意。”

“胆子很大,”男子抬了抬眉毛,他是个精明的长相,一抬眉毛,立刻显出了算计,“谁告诉你来这里做生意的?”

他往前倾,靠近宋绘月:“或者说,是谁让你来送死的?”

宋绘月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没有人,路边有牌子。”

男子把眉毛放了下来,仔细回想,还真想起来一块牌子,随后笑了一声,再次感叹:“胆子真大,没有我们胡家的帖子,也敢进来。”

宋绘月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什么胡家,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凶,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一路上可把我累坏了,我只是想挣银子,非常、非常多的银子。”

她说的很冷静,其实是因为累透了,热劲一过,汗就变成了冷汗,衣裳黏腻地贴在身上,让她手脚冰凉,就连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成了冷的。

精气神一耗尽,人就彻底地虚弱了下去。

外面依旧静悄悄的,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下场,偶尔传来几句说话声,也含糊不清。

因为她的轻描淡写,男子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往后一仰:“听你的口音,你是京都人?”

“是。”宋绘月没有隐瞒。

“好好的不在京都呆着,跑到我们这个偏僻地方来干什么?”男子继续审问。

宋绘月答道:“家破人亡了。”

那些悲壮和轰轰烈烈的往事,到了她嘴里,也只有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而且说的时候不动感情,纯粹就是做了个回答。

男子明显的愣了一下,声音放缓了:“你想做什么生意?”

宋绘月这回调动力气,从腰间解下钱袋子,放到桌上:“我只有两贯钱,这里有我能买的起的东西吗?什么都行。”

男子打开钱袋子,倒出来两串扎的紧紧的铜板,再次对宋绘月刮目相看:“你这点本钱,应该去大街上卖炊饼。”

宋绘月低笑了一声:“脑子要是落在炊饼上,可就一辈子都转不出来了。”

男子弯腰从桌案“我叫胡金玉,是胡家的小辈,你这两贯钱我收下,往后别来了。”

“我叫李月,”这是她在上军户时胡诌的名字,“多谢小当家,下次我再来。”

(

第三百二十八章 沉睡

回去的路上,宋绘月和银霄碰了头。

不管身后那两个跟梢的人,银霄驮着她往营房狂奔,以免赶不上操练,变成逃兵。

来的时候慢,三十里路,她走到了后半夜,回去的时候快,天刚亮,两个人就已经回到了营房中。

李俊提心吊胆地窝在屋子里,疯狂的想了无数理由,时刻准备为银霄狡辩,以免他变成逃兵,好在银霄回来的及时,还没有操练。

而他看着宋绘月,险些没有认出来。

宋绘月变了模样,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脸上黑一道黄一道,全都是汗和沙尘,帽子不知所踪,头发里都是枯草,发髻原本就跑的散乱,在回来的途中,发髻的规模越发壮大,已经变成了两个头。

“你......你这是去冶场挖乌金去了?”

银霄将宋绘月放稳当,又把那一大袋子肉干放到桌上,听到宋绘月用气流回答了两个字:“榷场。”

随后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天旋地转似的晃到了床边,找到包袱,她想先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之后,再想其他的吧。

她看着李俊和银霄:“你们两个去忙吧,等晚上再说。”

说完之后,她就再次晃动着往澡堂子走,澡堂一份为二,有男有女,而且没人,宋绘月预备着要对自己涤荡一净,然而走进去一看,又有些傻眼。

没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水滴滴答答的从竹管往外滴落,将地面打湿了一片。

她很绝望的伸出手去,接了一捧水,洗了把脸,冰冷刺骨的水让她清醒了一些,随后她又拿着帕子去够那可怜的水滴,要将帕子打湿,给自己擦一擦。

好不容易帕子湿了,宋绘月撑住自己往下掉的眼皮子,蹲下身去给自己囫囵着擦了擦。

帕子立刻变成了黑色,她站起来想要再擦洗一次,眼前骤然一黑,脑袋晕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只手猛地抓住竹管,才没有栽倒在地。

外面遥遥的响起了旗鼓号令,是士兵开始训练,家眷们也开始出没,张嘴便是柴米油盐这样顶要紧的事。

宋绘月听在耳中,提起一口气,再擦了一遍,又将头发解开,抖落出里面的草屑,用湿帕子搓了搓,换上干净衣裳,将脏衣服一卷,塞进包袱里,一鼓作气走回屋子里去了。

关上门,丢下脏衣服,后脚跟互相一蹭,脱掉鞋,她头重脚轻地躺在了床上。

外面的声音还在往耳朵里灌,但是头脑已经无法分辨,她的灵魂再坚韧,也败给了身体上的疲惫,脑袋挨在硬邦邦的床上,她又坐起来,伸着手去够床角的被子。

随后她脑袋往被子上一栽,整个人都砸向了床上,手脚软绵绵地往下垂,身体再也不听她的使唤,自顾自的舒展开来,像是一朵绽放了的花。

这一觉,沉而且长,迷迷糊糊的醒过两次,饿了、渴了,意识一点点回归在头脑之中,身体却还没醒,于是她继续睡,睡的昏天黑地。

最后醒来的时候,也只是头脑清醒着,眼睛却还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想说话,嘴也张不开。

她听到李俊在门口说话:“怎么还在睡?”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宋绘月知道银霄一定也在门口站着,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情——庄严肃穆,给她出殡都足够了。

半晌后,李俊站在门外又开了口:“那肉干我能不能吃一块,饭堂里的饭实在是太不实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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