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63)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严实也答了声是。

晋王又看了一眼快要把脑袋磕进石板里的朱广利:“朱知府,横鱼街重建一事,听说你十分为难?”

朱广利吸了吸鼻涕:“是,衙门里开支不出这么多银子。”

晋王便看向曹科:“转运司截有税银,你提个单子,由转运司拨付,曹相公用印。”

朱广利原本昏昏沉沉,听了这个大好消息,简直是吃了一剂良药,病去了大半,精神焕发的磕头:“是!”

“是。”曹科咬碎了牙,才忍住把朱广利揍一顿的冲动。

一定是朱广利找他要银子的事让晋王知道了,不然晋王想不起来从他这里要银子。

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倒赔了银子进去。

晋王走到暖阁西侧,准备由此退堂,罗慧娘忽然大声道:“王爷!”

“何事?”晋王回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横鱼街的大火,分明是宋绘月所放,您为何要重审?您是以权谋私!”

晋王对她的指责报以微笑:“你说她私奔,她为什么要私奔?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只要她要的,本王都给她,别说是一个护院,就是一个乞丐,本王也能捧成人中龙凤,就连黄文秋这样百无一用的人,她开了口,本王不也让他做了茶商?光是你说的这一点,就不对。”

“您……您……”

罗慧娘语塞,晋王的回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以为晋王会说宋绘月当时根本就不在,或者是宋绘月根本没私情。

若是晋王如此说,她立刻就将那个老僧人搬出来。

可她没想到晋王如此昏聩,不像是被花魁娘子迷了心,倒像是宋绘月给他下了迷魂散。

有私情又如何?

然而晋王还不放过她,那冷冰冰的语言再次打向了她。

“黄太太,你之所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位不惧强权的女子,是因为你没有退路,所以你只能荣辱加身,都不折腰,其实,你不过是嫉妒。”

说罢,晋王便不再理会她,大步离开了。

罗慧娘愣在原地,心狂乱地跳了起来,感觉晋王在光天化日下扒光了她。

她先是羞愧,随后是酸,之后是气。

宋绘月凭什么得到晋王的垂爱啊,所谓的救命恩人,不过是随着晋王从京都到潭州罢了!

换成是她呆到那条船上,也足够成为晋王的恩人。

林海从地上爬起来,使劲一揉膝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衙役,气便不打一处来。

“还跪什么?来人,快把这里收拾了!乱七八糟,成何体统!”

说罢,他怀着满肚子的气,狠狠瞪了罗慧娘一眼:“把她弄出去!”

满地都是纸张,软绵绵贴在潮湿的地面,上面的墨迹逐渐晕开,变得模湖不清。

严实和曹科艰难起身,各自装作不经意地将张旭樘的信拾起,揣进袖子里。

只有朱广利还无知无觉的跪着。

曹科阴阳怪气的看他一眼:“朱知府,王爷都走了,你还装什么孝子贤孙?”

林海冷哼一声:“蠢货!”

都是朱广利办事不力,火情都查不明白,才会害他惹了一身腥。

然而朱广利对讥讽浑然不觉,直到严实察觉不对劲,弯腰推了一把,朱广利滚冬瓜似的翻倒在地,他们才惊觉他是昏过去了。

林海连忙让人把朱广利送回家去,同时对着两位同僚咋舌:“这也……这是怎么做知府的?”

“真是个人才,”曹科冷笑,“这样的货色,竟然也能做官。”

严实对朱广利不感兴趣,眼下最重要的是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因此对着林海拱手告辞,曹科也紧随着他出了门。

等候在外的仆人连忙过来打伞,曹科走的急了,秋雨泼泼洒洒的淋了满身都没有感觉,在进轿子前,他问严实:“账做的这样密,晋王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亲自去把武安军的人一个个数过了?”

严实脚步沉重,心情也沉重:“不可能,武安军有五万人,每天告假的都不在少数,他怎么数?”

两人满腹狐疑的钻进轿子里。

轿夫抬起轿子,晃晃悠悠带着他们二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人的谈话还未结束,一左一右的揭起轿窗,掩人耳目的交流。

曹科迫不及待道:“那他是怎么发现的?是不是里面还有他的人,你没清理干净?”

“不会,一定是你的账有问题。”

“绝不可能!”曹科的声音大了起来,随后又压了下去,“你知不知道元少培,那头猪的钱谷师爷,我特意试过的,连他都没看出问题来!”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只能是鬼了。”

两人同时转动眼珠,去想自己身边可能出现的那个鬼。

晋王的轿子也极快的回到了王府。

轿子落地,黄庭在轿子外等候片刻,没有听到动静,便低声道:“王爷?”

还是没有声音,他便把伞递给迎上来的小内侍,弯腰轻轻撩开轿帘,朝里头瞧了一眼。

昏暗光线下,晋王以别扭的姿势歪在轿子里睡着了。

他这一趟去鄂州,累的有了乌青的眼圈,人也瘦了一圈。

劫钢银一事,万事都得小心仔细,他悬着心,好不容易煎熬到尘埃落定,没想到潭州又出了这样的大事。

到现在,他才有机会闭眼,休息这么一会儿。

第七十九章 琴娘子

看到晋王睡的沉,一直伴在晋王左右的黄庭也是困意滚滚。

他在心里打了个哈欠,加重了声音:“王爷,到了。”

晋王睁开双眼,一瞬间的迷惑过后立刻恢复了清明。

下轿之后,他把沉重的头冠取下,交给黄庭,大步往里走,刚进大门,游松便走了过来,低声道:“王爷,八爷来了。”

晋王头也未回的往后殿走:“不见。”

游松暗暗为谢舟叫了声惨。

让谢舟坐冷板凳,比封住他的嘴还痛苦,听不到、看不见、没得说,这位热衷于给人扎刀的八爷,哪里忍得住。

“是。”

“琴娘可到了?”

“到了。”

“让她明天去做个陪客。”

“是。”

琴娘在别庄逃过一劫,躲在炭堆里,她不知道外头情形如何,不敢抛头露面,寒风把她那身衣裳都吹透了,手脚都蜷缩的僵硬疼痛,她也不敢动。

鬼魅似的一直藏,留住了一条性命,一入王府,她便脱力睡去,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从客房中醒来,听到晋王让她去竹溪斋陪宋大娘子,连忙翻箱倒柜的捯饬自己。

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美貌与贫穷,这两者是万万不能合在一起的,一旦二者皆有,就会让人坠落到深渊里去。

见过了世间险恶,她深知美貌也是她的武器,她凭此在男人中间游刃有余,无往不利,所以她也格外珍视,时常注意修饰。

但是今天却很不顺利。

她满面狐疑地问送东西来的小内侍:“这屋子里怎么连面镜子都没有?”

小内侍道:“昨天黄都知吩咐我们收进库房了。”

“收进库房干什么?”琴娘越发不解,“能不能给我取一面来?”

小内侍摇头:“不知道,都知吩咐的,说没有他的吩咐,一块碎片都不能往外拿,要不您对着水盆将就将就?。”

琴娘无奈点头,把自己打扮的十分素净,又草草吃过一顿早饭,便出了门。

跟在小内侍身后,她仔细张望王府中景色,忽然觉得这王府和晋王,倒是很相似。

初看时便已惊艳,若再细看,又别有洞天,仿佛是永远也探究不完的。

她对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晋王,原本也是十分的心动,可是只微微地触碰了一下晋王的本色,她那爱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敬重。

不知道这位畅通无阻的宋大娘子,对晋王是否也是如此。

竹子渐渐多了起来,到后头,就全是竹,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笼罩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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