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187)

作者:鹊桥西 阅读记录

凤仪宫中,严皇后新得了一幅传世名画,正铺在桌上鉴赏。自从严梦舟回京后, 她第一次有这么好的雅兴,命人备了笔墨, 准备亲自临摹。

宫人通传太子到的时候, 墨汁刚刚化开。

上好的松烟墨透着幽香, 白尾玉毫浸入浓黑的墨汁, 提起时鼓胀欲滴。

严皇后因宫人的通传忘记撇墨, 指尖一抖, “啪嗒”一声, 墨汁从玉毫尾端坠落,在一尘不染的宣纸上留下一团墨迹。

严皇后搁笔,将侍奉的宫人全部遣退下去。

她知道太子为何而来, 也备好了说辞。

珠帘被人甩开, 太子阴沉着脸进来, 在看见惬意悠闲的严皇后时,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化为阵阵疲惫,心中无数的质问全都没有了意义。

严皇后见他额头沁出汗珠,心疼地拿帕子为他擦拭,被太子挥臂挡住。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严皇后:“本宫今日连宫殿都未踏出……”

太子竭力维持平缓的情绪,道:“在确信梦舟不会与施家小姐退亲后,儿臣就数次叮嘱太子妃,务必照顾好施家小姐。她没那个胆子忤逆儿臣。除了母后的授意,还有谁能让她做出那种事?”

严皇后容色转淡,徐徐收回手上的帕子。

她这个儿子是读圣人书长大的,居长居嫡,景明帝还是燕王时就对怀有他极大的期盼,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让人失望过。

严皇后对他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个儿子被教得太好了,不够狠心。不像景明帝,为了权势可以杀了亲兄弟,也毅然可以抛弃妻儿。

她将帕子收起,若无其事道:“本宫只是让她别加以干预,并未差遣她做什么。便是你父皇知晓了,也不会指责本宫。”

太子承认她说的对,太子妃未插手,她只是纵容旁观。

景明帝不会指责也是真的,纵然施绵的污名没了,她也依然是罪臣之女。严梦舟要娶,景明帝答应,但若是别人出手阻拦,他也乐见其成。

这事乍看只是一场意外,细思起来,是严侯府与严梦舟的恩怨,继续剖开放大,才发现背后还牵涉着九五至尊与一国之母。

每个人都是幕后主使,每个人又都清清白白。

太子在凉爽秋日里冒了汗,额头汗珠滑到了眼角,他才说出下一句话来:“这么做,只会将舅舅与梦舟推向不死不休的绝境。”

严皇后不直接回答,眉头微皱,眼尾的细纹因此加深,侧目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太子苦笑,“明白母后你一定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吗?”

严皇后的手指抖了一抖,快速蜷住,过了会儿,她徐缓张开手掌,这次十根手指都很听话,未再颤动。

她看向画作旁的琉璃茶盏,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声音平静道:“他伤了严家二子,你舅舅恨他入骨,你一味的袒护,只会失了你舅舅的支持。你再想想,你父皇近年沉迷酒色、衰老了不止一点,老二却翻起了水花……”

二皇子锦川王近年来如有神助,已连续抢占好几次风头。朝中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谁不想拥护新主建下从龙之功?

严侯爷是太子身边最坚实的助力,一旦他倒戈,将会是一记凶狠的回马枪,足以斩下太子半臂。

严皇后不允许兄长与儿子反目。

“所以你要再一次把幼子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问题如金锥刺在心尖,严皇后眼睫颤了颤,终是低着眼眸不语。

奢华的金殿中,母子二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涩声笑了下,道:“当日亲眼看见母后掰断梦舟的手指,将他推入狂暴的流寇之中……”

太子停顿,再道:“母后那样疼宠他,都能下得去狠手。倘若那时车厢中没有梦舟,只有你我呢?倘若那之后流寇仍是追了上来呢?”

严皇后的脸瞬间惨若金纸。

太子见她这样,又是一声苦笑。

送严梦舟离京那日,他说:“我所经历的这些,你不曾遭受,所以你才能愁思着问出那句‘当真无法妥协吗’。”

那日之后,太子便忍不住想,是否存在另一个时空,当日被无情抛下的人是他,遭受着严梦舟同等待遇的那个人也是他。

这想法一出,再也没能除去。

太子双目黯然,露出个悲戚的笑,道:“假若儿臣未曾亲眼目睹,或许就能坚定地协同母后手刃胞弟了。”

两行清泪从严皇后面颊滑落,她哽咽了下,含泪抬眸,悲声道:“你怎能这么想?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太子:“是吗?”

严皇后因他淡漠的态度心惊,紧急地拭去眼泪,道:“我承认最初是我派严奇去杀他的,可后来他回京,我亲眼看见了他,幼年种种浮在脑中,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下手伤他性命。他是我亲生儿子,我怎能伤害他?我若真想杀他,趁着他方回宫那几日,轻而易举就能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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