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躯，矗立在御案后，一股压迫感萦绕在裴谨廷的身侧。

“夷明氏一族。”

皇帝的话语，冷酷至极。

却不曾出乎裴谨廷的意料之外。

他问，“只京中明氏，还是任城明氏……”

京中明氏，那就是谁做的事谁承担。

明丞相一族如今大多在京中，灭了这一支，明氏也就起不了风浪。

若是任城明氏也要除，那就是斩草除根，谨防京中明氏出逃。

皇帝缓缓道，“先灭京中明氏，再灭任城。”

“凡男丁，杀无赦。”

“女眷流放……若娘家要赎，可。”

京中的世家贵族，盘根错杂，姻亲连着姻亲。

皇帝灭明氏一族，就是杀鸡儆猴，震慑京中各大高门。

对于皇家的事，少插手。

女眷乃是外姓来人，他不会杀，只要世家愿意，赎回去即可。

可以说算是网开一面。

只是皇帝也很清楚，那些世家大族，是那样注重脸面，女眷不会有多少人会赎回去，只会被流放。

这就是赤果果的现实。

裴谨廷认真地抬眸看向皇帝，他知道一旦将当年的事摆到皇帝面前，明家必然会受到重创。

却没想到皇帝如此雷霆大怒。

他甚至有一瞬间，不明白皇帝这是为了震慑京中高门世家，还是为了当年错过秦氏而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想起当初顾青媛拿出的那块明黄布料。

还有皇帝看到那块布料时惆怅的神情。

甚至，本有些反对他们婚事的心，从那之后反而变成支持。

“陛下，当真不留下明氏一人？”

他问。

帝王对明氏的发难可谓是突如其来，只要一发动，就会让人措手不及，同时也会让朝臣在醒悟过来后，抛来无数的谏言。

皇帝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很好过。

故而，他不确定皇帝是否会留下后路。

皇帝并未给裴瑾廷明确的答复。

“你可酌情。”

这就是给予裴瑾廷无上的权利，同时也是巨大的压力放在他的肩头。

如果将明氏一族都屠杀掉，可想而知，执行任务的裴瑾廷将会被朝臣的唾沫星子给淹没。

同时朝廷上定然会发生一场巨大的动荡。

明丞相在内阁这么多年，多少学生拜在他的门下，多少官员是经过他的手提拔。

他的身后又有多少的附庸。

一旦明丞相这个鸡头倒下，后面的结果不知可想象。

那些官员会是什么反应？

裴瑾廷这些年在众人眼中就是一个纨绔子，虽掌着五城兵马司，可并不是执行这项任务最佳人选。

偏偏，皇帝给了他这样的权力。

不过，这么多年，裴瑾廷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无法无天，毫无章法可言的纨绔子。

裴瑾廷垂眸，并未因这样沉甸甸的任务交付下来，而有任何的退却，反而双眸亮晶晶的，泛起期待的光。

宫中的布局，除去皇帝和裴瑾廷知道，再无人知道。

就连顾青媛也不知道京中即将发生大地动。

明丞相自从除夕夜发生那样的事，孙儿被关押在官府至今还没放出。

他渐渐觉着自己精力不济，根本折腾不起。

于是每每乏累就会去屋中歇息。

晚饭过后，明丞相放下筷子，一个人去了书房。

没过多久，明微带着侍女，送了一碗醒神汤过来。

这碗汤，是往日明丞相喜欢用的。同时也是明微的拿手的。

“祖父辛苦了。”

明丞相从卷宗抬首，看向明微，欣慰地点点头。

“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最近的形势有点复杂，明丞相也是步步小心。

那碗醒神汤，明丞相起初喝了一小口，接着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年后朝廷还没开衙，等到开衙后，各大衙门就会出现各处都少了一些人。

事务堆积在那里没人做。

裴瑾廷将明仲秋关在大牢里，好多天过去了，也没见放人的迹象。

明丞相放下手中的笔，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好几圈，最后这才收好心情回去歇息。

仿佛是那醒神汤的作用，明丞相入睡很快，只是到了半夜，忽然腹痛起来。

他忍着腹痛，拉着床头的摇铃，可没想到，摇了许久，都不见人进来。

远处，好似有隐约的尖叫声，嘈杂的脚步声。

有让明丞相身在梦中的错觉。

门外，发生什么事？

明丞相忍着腹痛，一步一挪地挪出内寝，外头守夜的小厮睡得死死的，一点动静都无。

再走到门外，却发现那当值的侍卫，竟瘫在门前，看起来昏迷不醒的样子。

明丞相一个激灵，冷汗从额头冒出。

必须要快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