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寒露那天,观门外来了一群人,清一色全是女人,十八九岁到四五十岁都有,其中一个中年妇人身穿羽衣手持竹杖,看上去不苟言笑。
她途经她们身边,好奇地打量那件羽衣,一少女立刻冷冷地训斥她:“看什么?”
“那位婶婶的衣服好好看,都是什么鸟的翎羽编的?”
“关你什么事?滚!”少女推了她一把,她被推倒在地
,愣了愣,起来拔腿就跑。
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找东西,阿娘看见了问:“找什么呢?”
“我前几天从达真人房里偷出来的瓶子呢?里面有毒药,放在洗脸水里,洗了就会长麻子!”
阿娘一怔道:“啊?要那个做什么?”
“有人欺负我,我去下个毒。奇怪,瓶子呢?明明放在这里的……”一扭头,看见阿娘的脸,连忙改口,“我觉得那些人来者不善,以防万一嘛。”
“那些人是十姑娘的家里人。”
“啊?”
“听观主说,十姑娘家里出了事,要接她回去……”
后面的话就再没听清,她冲了出去。
来到十姑娘的小院,果然,刚才见过的女人们在那儿出出入入地搬东西。那个推她的少女看守着院门,看见她,把手一拦道:“还敢来?”
她踮起脚喊:“阿十……阿十……”
“吵死了,闭嘴!”少女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拎到一旁。
“我要见阿十!”
“阿十?放肆!我们主人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你们真的是来接她走的吗?”
“没错。”
“你们要去哪里?”
“跟你无关。”
“求求你告诉我吧。”姬善双手合十,露出自觉最可爱的表情,却被对方又无情地推了一把,倒在地上。
“滚……”
她起身心疼地拍着裙子,这条裙子是阿十送的,摔了两次,都脏了。
可恶,这下子必须要报复了!
她扭身离开,冲回家继续翻箱倒柜。阿娘在
旁劝她:“别找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下个毒!”
“你再这么找下去,人都走了。”
她愕然,回头道:“走?今、今天就要走?”
阿娘点头。她的手一抖,柜门“咯吱”一下压在手指头上。阿娘心疼地连忙过来帮她吹:“呼呼,不疼不疼,呼呼……”
“阿十今天就要走……”她终于意识到这意味着即将失去连洞观唯一的朋友,“那她还回来吗?”
“听说家里出了大事,应该不回来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阿娘吹完手指,看她没反应,便温柔地问道,“还找毒药吗?”
“还找,但不找毒药了。我、我送她一些东西,免得她忘了我!这样以后还能见面!”她向来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开始四处翻找礼物,最终收拾出一堆她认为合适的来,打了个包扛着再次来到院门前。
看门的少女立刻警觉道:“你还敢来啊?我可真要对你不客气了!”
正要动手,阿十的婢女出来了,道:“十姑娘请她进去。”
少女瞥了她一眼,这才侧身放行。
姬善忙不迭地跑进院,冲进十姑娘的房间道:“阿十,阿十,听说你要回家了?我有东西送你呀……”
她的喊声长长,微笑表情却僵在了脸上。
黄昏的阳光照着坐在窗边的十姑娘,光洁如玉的脸上一片水光。
那是眼泪。
背上的包袱“啪”地掉到了地上,里面的礼物散了一地。
十姑娘回过
头来,看着一地狼藉中的她。
姬善想:啊,机警如她,竟在那一刻,不知该说什么话。
最后还是十姑娘起身,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每捡一样,便看一会儿,慢慢来到她跟前,一件件地重新放回包袱里。
她蹲着,姬善站着,两人视线相对。
姬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轻地问:“你不想回家吗?”
十姑娘注视着她,眼中哀愁如冰,冰化了,水溢出来。
“那不是家。”她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有一肚子告别的话,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灯光点亮了西客房,十五年前,小姬善跟十姑娘站在这里,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十五年后,姬善跟时鹿鹿站在这里,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却形成了几乎相同的姿势。
“然后,我做了一件事。”
时鹿鹿反复提醒自己不要上当,这个女人十分狡猾,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动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伏周。
可当前尘旧事在相同的地方被重新提及时,如有神力。
令他无法不好奇,迫切地想要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