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

策低下头，聆听她的话语。精神将要溃散了，残余的仅有一点气力。她决定多做一点自私的事情。

她吻上少年的唇。

……

唇间弥漫着血液的腥气。

体会不到温暖的，冰冷的触感。

仅仅一瞬的触碰后，柔软自唇边消失。因惊愕而缩小的瞳孔中，她闭上了双眼。

“不要死……”

公孙策仍然在呆滞地重复着。而后下一个瞬间，他听到了心中的声音。拂晓骑士的声音。

“……交给你了。”

刹那间眼前纯白一片，超乎人智理解的，超脱语言概述的，比任何事物都广大的世界，收缩成了一束种子般的光。那光芒投入了他的心灵，仿佛当日女子温暖的拥抱。

公孙策清楚有什么改变了。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体内出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犹如另一个超能力在体内觉醒。这一次他没能理解这份力量的意义，仅仅是下意识的，将这份刚得到的光芒嘶吼着释放，将自己当下唯一的心念灌注其中。

“不要死啊，艾兰迪娅！！！！”

心念在他的祈祷下运转，纯白的光从内心的世界中浮现了。那光芒驱散了女子身侧的血污，使她洁净如初。光芒凝结为纯白的物质，填补着她的伤口。

“……”

然后光芒散去，被最大限度激发的力量一时陷入了枯竭。艾兰迪娅静静躺在他的怀中。公孙策颤抖着伸手，感受到了她微弱的呼吸。

“活着。活下去。活下去！！”

浑身血污的少年跪倒在地，紧紧抱着银发的骑士，狂喜又崩溃地嚎哭。

他乌黑的发丝不知不觉间转变为了灰色。像是黑与白的混合，如同黎明前的地平线那样的，模糊不定的灰。

……

【“大人物”死于“小人物”的恶意，“强者”败于“弱者”的围剿，“正义者”因“恶徒”的奸计而折戟，“真实”最终被“虚伪”所伤。一系列截然相反的因素得以出现在两个对立的“角色”上，戏剧化的反转令主人公败亡。那份注定坠入深渊的无力，被污浊与邪恶打碎的美好，正是悲剧的魅力所在！

在圣火骑士、返魂法师、王国女王、隐律主、杀人鬼以及无相神的共同努力之下，艾兰迪娅·赫莱森最终死……

（数行被涂黑的字迹）

（新的字迹出现，如原先一样优美）

我们的戏剧中不应存在与叙事逻辑和人物形象背道相驰的情节，艾兰迪娅·赫莱森的演出缺乏足够的动机与情绪支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寂相龙种继承空相的创界法，只会让继承者的心灵因根源的抵触而崩坏。“拂晓骑士”不应当做出这样无谋的举动，艾兰迪娅·赫莱森背叛了自己的“角色”。

而她的无谋之举竟成功了，这匪夷所思的情节会对后续的剧情带来重大影响。当“小丑”的手中拥有了力量，他也就无法再演好一个丑角，一个随从。真实的力量不仅能治愈莫垣凯的伤势，更是灵狱界的绝对克星，他们有可能直接战胜幽冥之龙……

（翻页，部分文段涂黑，新的文段不急不慢地出现）

（翻回原页）

无妨。无相神乐于听从“观众”的意见，无相神的剧本一向允许即兴演出。“随从”的心意激发了刚继承的灵光，他如愿以偿救回了自己的“骑士”，但过度压迫自我使得他在戏剧落幕前无法再调用真世界的力量。

艾兰迪娅·赫莱森因此而存活，可曾经引领希望的骑士如今成为无法参战的常人，她无法令人们逃离将至的天灾，这仍是悲剧一场！】

第三百七十三章 幽冥之灾

“莫……醒醒……”

有谁在叫我吗。

“醒醒……”

好累的。打了那么久。再休息一下就起。再休息一会……

“大家都！艾兰迪娅……公孙策……！”

大家？

大家怎么了……！

莫垣凯猛然睁开眼睛，他捂着胸口坐起，视神经中传来模糊的情报。破烂的驾驶舱。迷茫的雾气。发光的圣剑。哭泣着的她。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奥莉安娜将手摁在他胸前的伤口上，正以明花铠甲的力量为他疗伤。莫垣凯不由分说地握住第七骑士的手：“奥莉安娜，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莫！”奥莉安娜语无伦次，“我才刚苏醒……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我，我感受不到艾兰迪娅的世界了！”

莫垣凯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迅速用英雄立场修复残破的机神，启动内置的探查雷达。屏幕上显示着的全都是乱码，是雾气的干涉？

他想起影雾都中的幻灵，那些无实体的生命会干涉手机、对讲机等电子设备。这也是幻灵的影响吗？可是他没有听到那些哭泣般的声音……

莫垣凯隐隐约约有种违和感，但来不及细细思索，现在是行动的时候。“我们去找阿策和拂晓骑士。”莫垣凯抑制住胸中的痛楚，开动机神，“交换情报，然后想办法解决问题！”

奥莉安娜惊慌地说：“要分头找吗？”

“不可以！大家很可能都中了圈套，现在我们不能分头。”莫垣凯做出判断，“奥莉安娜，还能用圣剑吗！”

“——可以！”女骑士擦干眼泪，“莫，你的伤势恢复了么？”

莫垣凯摁着胸口，心中一沉。明花铠甲的力量治愈了他物理上的伤势，可他仍旧感到剧痛阵阵传来。隐律主的匕首恐怕有问题。

莫垣凯不知道那匕首是用克丽基的部分力量打造的。为了不然骑士担心，他挤出笑容：“啊啊，完全恢复了。我们出发！”

金光包裹着残破的机神，重组的物质快速维修着损毁的装甲。重光的头部与胸口的狮兽齐齐发出照明的强光，帮助莫垣凯在迷雾中寻找失散的同伴。影雾都似乎侵蚀了现实的世界，他们见不到王都的白石建筑，只能见到残垣破壁、枯树沼泽。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探照灯打向空中，在重重迷雾的遮掩下照亮空中的巨型月亮。

“变红了……？”

莫垣凯皱起眉头，影雾都上空的异常满月正缓慢地染红，像是被鲜血浸泡的布匹。“可能是某种仪式。”奥莉安娜低语，“刻意的变化……倒计时……？”

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他没分心思考。阿策和艾兰迪娅在这个方向吗？他是否找对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焦急，不能紧张。敌人很可能仍在暗处，此时再失了方寸就真的麻烦了。

“莫，那里！”

忽然间奥莉安娜发出惊呼，莫垣凯看到远方有两个孤零零的人影。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停止机神的行动，从驾驶舱跃出。“阿策！你怎样了！”

是阿策。他的头发不知为何变灰了，在地上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背后是生死不知的拂晓骑士，穿着残破的圣火铠甲。

“……”公孙策慢慢地抬头，看向他面前的人。“……大哥。”他嘶哑地说着。“……大哥……”

泪水冲出少年的眼眶，他彻底崩溃了。他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嚎哭。

……

莫垣凯与奥莉安娜扯着两人回到机神内部，他们花了好一阵才从少年的哭泣中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混乱的战斗，绝望的结局，被继承的无常法。为了保护艾兰迪娅而让她穿上了残破的铠甲。没有将生死不知的老团长带上，因为担心他仍是傀儡。

“不可能吧。”奥莉安娜呆滞地说，“怎么会呢。团长他们都……被控制了？”

她折磨着自己的大脑，压榨着脑中的记忆，可怎样都没发现一点征兆。的确老团长因那场战斗而消耗过大，的确女王近期情绪不稳……

可仅仅如此？仅仅是这样吗？这就是他们被“控制”成傀儡的原因？！这怎么可能啊？！甚至连展开世界的迹象都没有！就算是君主巨龙，就算是创界法使，也没可能在不展开世界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女骑士的情绪险些崩溃了，无法理解的事情太多太多，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蛛网内部。她花了好几秒让自己暂时脱离无意义的思考，然后悲伤、恐惧与无力感像无边的黑暗那样涌来，将她的心灵淹没。女王驾崩了，老团长与首席法师生死不知，艾兰迪娅无法战斗了。骑士团的大家都死了。全城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