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怪物极为安静，就那样注视着克莱恩，注视着行走于荒芜的旷野中的他们。

克莱恩并未把那些危险放在心上，他全身心地和“古代学者”魔药共鸣，一点点看着自己逐渐走入历史，并且也成为未来的历史的一部分——这带给了他一种格外奇妙的感悟。

“人们能够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到一起，制定出最高效的系统，力求让每一个人都活下去……”

“信仰成了他们的支柱，他们团结一致的符号，但他们也没有像外界那样对神盲目地相信……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当‘愚者’表现了自己的友善和立场，并且给两座城市带来切实的好处之后，人们很快就改变了信仰，但同时依然怀有对远古太阳神的敬畏和尊重。”

“这样的城市，这样的民族，这样的观念都是东大陆特有的，在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吧。”

克莱恩说着便感到了一阵悲凉。

“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思考……是不是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人们才能抛弃成见，团结在一起。”

“而这些人们离开这里之后，会不会被外界逐渐腐蚀，同化？”

“就像各国之间摩擦引发战争，就像鲁恩为了利益对同盟国动手，我想要帮助他们离开这里，去往外面的世界，又害怕他们真的出去之后逐渐改变，变得面目全非。”

他话音未落，突然被梅迪奇用力地推了一把。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闲的？”

战争天使看上去一头雾水，因此祂用力搓着克莱恩的头：

“人就是有欲望的，也应该有欲望。你觉得他们会更愿意在这穷乡僻壤里啃面包吃怪物，还是去外面吃好的喝好的，不用战战兢兢？还有，你不应该敌视战争，战争正是人类最直抒胸臆的手段！”

克莱恩被搓得左右摇晃，好半天梅迪奇才松开手。

他像是解开了某个心结一样，忽然松了口气，笑出声来：“您说得对，我应该看好的那一面。”

赫密斯在旁边看着他们，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天上的闪电闪动着，偶尔向克莱恩介绍一下周围的设施残骸，和东大陆的风土人情。

大概十几次闪电划过后，克莱恩突然脚下一转，险些被一件东西绊倒。

他低下头去，只见那是小半块凸出的石板，上面有着明显的人工雕刻的痕迹。

他们继续前进，只见不到一百米外的山丘阴影里，散落着类似尖塔顶部的几座半截建筑，周围地面凸出了十几根只有克莱恩膝盖高的巨型石柱，少量的荒草从它们的缝隙里长出，尖端暗红如血。

“这里曾经有人居住？”克莱恩又揉了揉额角，开口问道。

“或许是吧。”赫密斯说。东大陆最鼎盛时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城市，祂也没有完全去记住。

就算全都记住了，这一千多年来地形地貌的改变，也让绝大部分的记忆都和现实对不上号。

“或许，这里原本是一个很大的城邦，大灾变来临的时候，大地裂开，火焰与雷霆从天而降，整座城市都被吞噬了，或许有过幸存者，但也在之后的灾难中逐渐消亡，只剩下这些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文明的毁灭……克莱恩脑海内陡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加快脚步，抵达了奇怪荒草中的目的地。

进了一个半坍塌的建筑后，克莱恩本能环顾了一圈，观察起这个地方。

那裂开一道道缝隙的灰白石壁上，有历经几千年时光冲刷的壁画，它们早已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得出来，这城邦的人们以死后进入天国为荣。

在残骸的一块废墟上，克莱恩从历史中抓出了一束塞维利亚菊，轻轻地放置在了遗迹的中央。

这是后来者给予遇难者最后的悼念。

随后，他们继续前进，步入黑暗和荒原之中。

……

“拉我一把。”

“爬。”

第423章 跟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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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天使殿下可真是慷慨，直接把道恩·唐泰斯先生的财产托付给我打理。”

下午两三点钟，正是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道恩·唐泰斯先生这段时间里都没有什么日程安排，各位邻居和朋友也很体贴他——在那天晚上的袭击之后，整个宅邸的佣人都六神无主。

管家瓦尔特有些非凡经验和相关知识，还曾经和魔女特莉丝谋划过对背叛三王子的人复仇，于是没有因为雇主的突然失踪和房子的屋顶消失而慌了神，他极为理智地把屋顶的消失解释为建筑年久失修，材料被建筑商人中饱私囊，在雷暴雨的夜晚偶然被雷击中而导致坍塌。

虽然，这个理由只要看看二楼平滑的切痕就能不攻自破，但屋顶已经摔得稀碎，佣人们也想找个安心的借口。给道恩先生做工是一份好差事，道恩先生是一个好雇主，他们不想失去这样的生活。

于是管家成功地让佣人们重新冷静下来，等到了第二天上午带着“替身道恩”来看情况的理查。

这是克莱恩被梅迪奇潜入进来半夜抓走的第三天，走的时候理查帮忙开的门。

现在理查已经完全习惯了在伯克伦德街160号的生活，并且手法熟练且快乐地开始为这座宅邸和这些佣人“省钱”。毕竟克莱恩先生还没有把一万五千镑付给自己，这座宅邸肯定要好好看护，不是吗？

于是，理查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花园，看着花园里忙碌的园丁和女佣，开始思考：

这个家里需要这么多佣人吗？

答案肯定是不需要的，佣人不能产生什么经济价值，纯粹是为了有钱人的体面和舒适存在。

理查确实在思考要不要减少几个佣人，这些供给有要求有品位的有钱人的仆人会花费更多的培养时间，自然也会要求更多的薪水。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祂的脑子里出现了几秒就被丢弃，祂对佣人没有恶感，大家都不过是正常地打工赚钱讨生活罢了，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动乱的时代——而且开给佣人的薪水也不是支出的大头。

真正的大头是每日的开销。

道恩·唐泰斯先生也只是雇佣了“不多不少”的佣人，这个想要跻身贵族行列的大富豪，并没有追求贵族一样的排场，和浪费人力资源的“一屋一仆，一事一仆”。

而仆人，理查更不会有什么想法。

如果是半神和半神之前的他，或许还会对其中部分南大陆人和南大陆混血颇有微词，比如那个膝盖和脖颈过于柔软的理查德森。

两百年前同样是所有的南大陆起义反抗活动最激烈的时候，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和立场，反抗的人永远是大多数。生活在那个时代人，怎么可能和现在的混血一样呢？

因此，纵然每一次这个年轻人总是难免会用紧张和试探的眼神看着站在“道恩·唐泰斯”身后的祂，纵然这个除了做仆人之外没有其他才能的年轻人会畏惧、警惕比他看上去更加优秀干练的自己，纵然理查无数次地想要把对方弯下去的腰和低下去的头给砍直了……理查同样也什么都没做。

理查德森是个出生在南大陆种植园的混血，一个标准的，北大陆人想要的奴隶。

真的需要仆人的北大陆人，可以直接从自己家的种植园里培养，就像是给动物选种一样。

他畏惧节制天使，其实也没什么理由，他就是单纯地，习惯性地畏惧周围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看上去比他地位更高的人，并且也随时做好了被这些人欺负的准备而已。

幼童，那些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尊严，什么是人权，什么是站好了别跪下去的幼童，更能接受北大陆和贵族老爷和就是人上人，就该是主人，他们就该为人上人服务的人生观。这些选种出来仆人跪得自然而然，伺候得通体舒泰，不比他们这些天生反骨的反抗军恐怖分子好？

好笑的是，这些优秀的仆人在《奴隶法案》被废除之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几乎就全部失去了工作，老爷们再怎么喜欢你们的服侍和恭敬，也都不太愿意付给你们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