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克莱恩也不得不承认，当他得到“门”的力量的一瞬间，他也被这种“天下之大我何处不能去”的自由所震撼，险些沉迷。就像哆啦A梦的传送门，只要打开门就能够去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这种力量，几乎是每个人在年少时都有过的梦想。

那你呢，克莱恩·莫雷蒂？

那你呢？周明瑞？

他仿佛听到伯特利这么问他。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自身力量的不足，克莱恩如梦初醒，当自己成为诡秘之主的时候，应该感到恐惧的是宇宙中的其他神灵！

“我……”

我想，我当然想要见到更加庞大，更加美丽的世界——

回想起自己前世曾经了解过的那些天文，那些宇宙中的星云，想象着外星文明，克莱恩忍不住地心潮澎湃，险些就要把附和伯特利的话语脱口而出，但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我，我很想见到宇宙，每个人都好奇过星空之上的世界，我当然也不例外。”

克莱恩认真地说：

“您说的对，我未来或许会离开这个星球，可是，我也依然会记得这里，会回来看他们。”

即便这里早就不是我的故乡，即便到那时我所重视的人们都已经不在人世，即便那时候的我已经高居神位，神性深重，已经不觉得自己是人类……

“……只要我还没有被古老的意志吞噬，我就不会忘记我曾经是人类的事实。我不会忘记我曾有过爱我的父母，有过重视的朋友，有过喜爱的书本和食物，还有我爱的，也爱着我的哥哥和妹妹。”

“我也认可您的话语，但是……但是这不是我放任乔治三世的理由！就算未来成为神灵的我可能成为技术和文明进步的阻碍，但我现在也可以选择不要给人类一个糟糕的皇帝吧？”

……

“我抓住祂了。”

安提哥努斯看着自己缓缓攥紧的掌心，虽然那里空无一物，但祂却明确地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人”的灵体之线。对方的挣扎异常强烈，让祂有了一种自己在狂风呼啸的大海上钓鱼的错觉，深海中体型不止有多么庞大的巨兽奋力挣扎，鱼线绷得死紧，小船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能倾覆。

虽然祂现在看不见鱼线也看不见鱼，可祂的心中却油然而生了一种捕猎成功的喜悦。

祂看向天之母亲手中的梦境，萨林格尔几乎已经被祂们合力钳制，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虽然梦境中的天之母亲也伤痕累累，但已经能够隐约看见胜利的曙光。

“姐姐，接下来怎么做？听说你现在还和一个神暂时是合作者关系，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带着萨林格尔前往你们的国家？这样虽然会多出一些人情债，但也是可以接受的利益交换……”

安提哥努斯略微有些兴奋地说道。

祂聪明又乖巧，没有去问姐姐现在的合作者到底是谁，也没有询问现在还不是真神的姐姐为什么能够得到真神级别的合作者。祂觉得这些并不重要，只要姐姐能够从中获利即可。

狩猎成功，祂心情不错，说的话也稍微多了一些。

不仅仅是祂，就连天之母亲也松了口气。只要能够得到萨林格尔的力量，不管得到多少，至少也都能够让现在的祂拥有自保之力。

不过，天之母亲听到弟弟的话语，心情又忍不住变得灰暗起来。

祂不能告诉安提哥努斯祂被迫陷入沉睡的原因，现在因为梦境的原因祂没有想起来，自然也就从某种程度上避免了污染继续往记忆和灵魂的深处蔓延……但还不是时候，祂根本不可能终止安提哥努斯的梦境，诡秘之主的精神污染和信息根本不是祂能够控制的。

安提哥努斯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离醒来又近了一步，却不知道天之母亲的变强只会让祂精神上的封印更加沉重，更加严密。

天之母亲也松了口气，祂挥挥手，手中的梦境消失了。

“你说得对，安提哥努斯，我现在应该立刻回到鲁恩，在祂的帮助下保存萨林格尔的特性。”

“姐……”

安提哥努斯一喜，忽然，祂的眼前出现了大量的，鲜红的血液。

……

魔狼的眼瞳骤然缩小，那双深色的眸子中映出了姐姐那依然端坐，却突然失去的头颅的身体。

大量的鲜血从祂的身上流出，将悬挂着星子的黑色长裙染成诡异的颜色。祂的头颅滚落，隐秘之纱被和脖颈一起切断，落到了安提哥努斯的怀里。

第507章 绝望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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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红的血液从祂仅有的亲人身上的创口中流出，很快就浸透了黑纱长裙，浸透了安提哥努斯的裤子和稍长的衣摆，但周围并没有弥漫起理应很浓郁的血腥气。

因为已经没有人维持梦境，欺骗感官。

“……姐姐……？”

安提哥努斯听到了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声音，祂的视野正前方，正上方甚至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黑暗角落——梦境里的世界正是悠闲舒适的下午，暖洋洋的阳光照在魔狼姐弟的脊背上，这是安提哥努斯最喜欢的时刻。现在还是下午，夜晚尚未降临，本不应该出现这种不规则、不正常的黑暗角落。

安提哥努斯感觉那些黑暗实在碍眼，但祂无法忽视，也无法将它们抹去。

整个梦境世界开始摇摇欲坠，自己的夜之国，霍纳奇斯山脉上的植被和山谷都像是印在玻璃窗上的彩绘一样开始龟裂，粉碎。

这一切的破灭都指向了唯一一个答案。

直到这时，即便安提哥努斯再怎么用“幻境”、“象征”来欺骗自己，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但，就连安提哥努斯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刻的祂居然如此冷静。

冷静到连灵性波动都渐渐平息下来，冷静到祂注视着浸透了脚下的花草和两人衣衫的血液之后，祂竟然没有暴怒也没有疯狂，只是平静地，冷静地，将怀中姐姐的头颅抱紧。

即便祂想要拥抱的家人已经不会再对祂张开双臂，不会再对祂露出笑容，不会再用温柔的嗓音和手掌轻轻地抚摸祂的头，也不会再对祂说出任何一句话——之后关于姐姐的一切只会出现在安提哥努斯最疯狂的梦里，而安提哥努斯不会再陷入任何一个梦。

那最美好的梦已经结束了，祂应当保护的人死去了。

还留有温柔和眷恋的安提哥努斯也将随着天之母亲的死而不复存在，从破碎的梦中醒来的，只剩下“半个愚者”。

这是一个让安提哥努斯不想松开的拥抱，像是山穷水尽，像是已经行至穷途末路。

两头原本就只能相依为命、互相舔舐伤口的怪物终究又只剩下了安提哥努斯一个，祂从漫漫长梦中醒来，却紧接着就看见了姐姐的死亡。

此刻，安提哥努斯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这是祂最后一次能够拥抱住姐姐的时候，因为祂现在正在某处沉眠，而姐姐已经死在了那个祂根本无法前往的“死者之城”卡尔德隆——即便是梦境，祂也贪婪地希望这世界崩溃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才好。

“姐姐。”

祂紧紧地拥抱着怀中的头颅，发出沙哑的呢喃。

黑纱像是水一样从祂的指尖划过，血流了这似狼似人的神灵满身，这一幕看起来惊悚且恐怖。

“姐姐……”

抓不住了。

那些时光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就像回忆中的画卷，就像手心中的流沙。安提哥努斯闭上双眼，祂的眼角慢慢地落下了泪水，祂妄图攥在手里的最后一样事物，终于也在祂的眼前被毁灭了。

伴随着祂的话语，周围的一切渐渐都沉寂了下去。

彩绘玻璃般的世界一块一块地剥落，破碎，露出梦境漆黑深邃的底色。夜之国内回荡着的笑声和悠扬的歌声随风而逝，“夜的主宰、天之母亲”的雕像和山顶的大教堂被弥漫的夜色消融了轮廓，明亮的阳光，遥远的雪山和平原，碧绿的森林和山脚下宝石般的湖泊都化为乌有。那些美好的事物如同笑容的冰雪般化去，留下的只有浑浑噩噩的一片晦暗，安提哥努斯是其中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