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风暴:郑成功与大明王朝(出书版)(13)

作者:日]陈舜臣 阅读记录

得知南京沦陷,黄得功竟失声痛哭了起来:“这叫什么荒唐事!南京城这般的天险要害,若固守少说能坚持上一年半载。陛下只要下令死守南京,臣等必能火速驰援解围!只恨陛下身边有奸臣进谗,误国误民。可恨,可恨呀!”

“要恨就恨南京没有爱卿这般的忠臣良将;若有,何惧鞑子?”弘光帝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却让黄得功感激涕零:“臣愿一死效忠陛下!”

清军沿着弘光帝的踪迹逼近芜湖。说是清军,其前锋将军竟是原“江北四镇”之一的刘良佐。

“天下大势已定,莫要再做无谓顽抗。虎山呀,投诚吧!”刘良佐朝黄得功喊道。虎山是黄得功的名号。

“叛贼懦夫!”黄得功在阵前咒骂,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浑然不惧。然而清军数倍于明军。乱战中,一流矢射穿了黄得功的脖颈左侧。“这一箭射得太臭了,要射便射老子的咽喉!”黄得功言罢,拔出箭矢,朝自己的咽喉正中刺去。这便是这名猛将的结局。

黄得功麾下总兵田雄等人,将弘光帝绑给了清军。

第5章 逃亡

五月十一,朱由崧从南京潜逃;五月二十五就被虏回了南京。去年的五月十五,朱由崧登基。就在一年后,南京的文武百官,恭恭敬敬地在城外迎接清军。九月,弘光帝被押送北京,次年与潞王朱常淓等九王俱在北京被处死。

至此,清一统天下的野心表露无遗。但凡和明王室有血缘者,在新政权下皆难逃一死。

隆庆帝之孙潞王朱常淓当时身处杭州。他原本是监国的候选,但福王朱由崧凭借血缘次序夺了监国之位。论人望和才能,潞王都远在福王之上,却怕引火烧身,选择退让:“若我在,只怕福王难以服众。”就这样,他离开南京,去了杭州。

南京沦陷,弘光帝被俘的噩耗传到了杭州,杭州诸臣力劝潞王接任监国。六月十三,潞王和张秉贞、陈洪范商榷后,率众开城投降了……

南京失守前的一日,一行数人沿着太湖南岸,朝杭州缓缓前行。骑在马上的那人器宇不凡。他眉头轻蹙,双目似两盏明灯。此人正是唐王朱聿键。朱聿键虽是皇室血脉,为明太祖洪武帝朱元璋第二十三子朱桱的八世孙,距皇统主支血脉相隔甚远。唐王朱桱是洪武一朝的南阳藩王,子孙历代世袭。但即便是这样的旁系血脉,朱聿键心中的“皇室之血”却无比滚烫。

崇祯五年(1632),朱聿键继唐王位,正赶上各地农民起义如火如荼,明王朝疲于应对……唐王眺望太湖,不由回忆起当年的血气方刚。崇祯九年(1636),陕西起义军头领高迎祥被俘,在北京就义。李自成接任起义军头领。区区一人的头颅,不可能抑制席卷全国的起义浪潮。年轻的唐王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欲向朝廷借兵三千,却遭拒绝。而在那之前的数年,潞王曾成功向北京借兵三千。今时已不同往日。但身为皇室一员,怎能坐看王朝覆灭?唐王在南阳招募数千兵马,独自上前线讨贼。他在裕州和叛贼交战,死伤颇多。此举看似英勇无畏,在法理上却是其罪当诛。朝廷严禁各地的藩王擅自用兵,杜绝其以讨贼之名,行篡位之事。因为当年燕王朱棣便是这样夺得帝位的。“此一时,彼一时!危亡时期,当用非常手段!”唐王这般替自己辩解,朝廷却不认可,将他贬为庶人,幽禁在凤阳。好在唐王一族尚未断绝,由其弟朱聿镆继承爵位。

“上天要留本王救大明,全是天意……”唐王面朝太湖感叹道。在他看来,其后之事只有用“天意”可解。崇祯十四年(1641)十一月,李自成攻陷南阳,朱聿镆被杀。若是朱聿键没有擅自出兵,留在南阳,恐怕也难逃一死,凤阳的监所倒成了避难地。其后崇祯帝自缢,朱由崧在南京登基,这才恢复了他的唐王之位。就在南京沦陷之前,朝廷将他打发到广西乐平府(今桂林南部),想来是朱由崧在有意驱逐对皇位有威胁的皇族,但此举反而又救了唐王一命。

就在方才,得知了弘光帝被俘的噩耗,唐王想的则是天将降大任于本王!他更确信这是天意。他正打算从浙江出海,乘船前往广西,但下这道旨意的朝廷已不复存在了。唐王的双肩微微颤抖:本王终于熬到出头之日了!他既欣喜若狂,又紧张不安。

几年的监禁非但没磨平他的棱角,还让他变得更加神经质。监禁、放逐,看似命中劫难,却让他避过两次生死劫难。这不就是“天降大任”的前兆吗?上天恩宠,世人不得不回报。本王的回报,就是登基为帝,修复大明河山!一时间千头万绪涌向他心头,唐王陷入狂喜的恍惚之中,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车轿里的王妃曾氏挑开帘子,朝丈夫惊叫道:“殿下、殿下,这是什么声音?”

“你吼什么,成何体统……”唐王回过神来。

“是兵马!听这声响,好像还不少!”曾氏虽是妇人,但毕竟身处乱世,谁能没些警觉。凭马蹄声,她便能猜出来势不小。

“你耳朵倒灵敏,这都听得清。”唐王笑道。

“殿下还有空打趣?我们也许被敌军围了……”曾氏颤抖道。

“本王被敌军包围了?你莫要胡说八道!”唐王断言道,语气不容置疑。他可是“天命之人”,怎么可能死在这荒郊野外?

“但、但我们确实是亡命之身……”曾氏怯懦道。

“你懂什么?眼下谁敢追杀本王,不怕遭天谴吗?”唐王望向后方扬起的尘土,好奇道,“似乎有人骑马朝这边过来了……哼,担心什么?必然是我军将校来参见本王!”唐王的语气这般笃定,曾氏半信半疑地下了车轿,看向后方。确有三骑朝这头急奔而来,中间那骑似乎是带头的武将,但尚辨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尤其是当下大部分明军降清,从衣装上无法辨别。

三骑距唐王一行还有百步,中间的将校高声问道:“前方的阁下尊姓大名,所往何处?”此人未着盔甲,不停地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汗水。此时的江南酷热难当。

唐王一行不过二十人,但从其车轿的奢华装潢上便可知来头不小。“我乃唐王朱聿键,奉朝廷之命,正要登船前往广西。将士是何人?打探我的身份之前理应自报家门!”别看唐王身材纤瘦,嗓音却清朗高亢,很有威严。那将校一听,跳下马,小跑至唐王跟前,行礼道:“镇海将军郑鸿逵拜见唐王,臣正在归闽途中。”

“哼,本王当是谁,你便是镇江一役的败军之将?”唐王轻蔑道。

明军吃了“空船计”的消息已传遍了太湖周边地域,然而这般赤裸裸的嘲讽,除了极端高傲的唐王,还真没有其他皇族能开得了口。

“正是臣下……”郑鸿逵苦笑道,“殿下可得知南京的消息了?”

“方才刚听闻。据说,鞑子只折损了七八人就占了南京?哼,堂堂大明,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之徒。”

“唉,恨哉……如今殿下大可不必听令去广西赴任了。”

“本王正有此考虑。此时赴广西于救国无益,本王肩上还有恢复河山之重任。”唐王的语气平淡,既无慷慨,又不激昂,就如闲聊一般。此刻的他即便是千军万马在前,怕是眼都不眨。郑鸿逵有些被这风轻云淡的态度震住了,心想:不愧是宗室,其气度风范和南京那昏君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若要辅佐登基,好歹是这般人物。

郑鸿逵忽闻一声轻咳,回头看去。其侄郑彩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旁听了方才的对话。叔侄俩交换了个眼神。郑彩满意地点了点头,意思很明白:此人可辅佐!

郑鸿逵斟酌片刻,谨慎地说道:“殿下,广西边陲距中原过远,恐难成复兴大业,不如随臣等去福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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