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海风暴:郑成功与大明王朝(出书版)(22)

作者:日]陈舜臣 阅读记录

“如此说来,或许真有宝藏存在?”林统云环顾眼前的崇山峻岭,“若总寨主真的藏宝于此处,必然有托付之人。”

“那便不得而知了。有传说,他托付的是一名和尚。”

“和尚……”林统云隐约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能受颜思齐如此重托,想必是其交心之人,且无欲无求。”

“再埋上百年,岂不是要化作泥土……这和尚岂能如此糟践友人的遗产?”

“或许是时机未到而已。若有朝一日,这些财富能于世间有益,即便这和尚再怎样无欲无求,也会让宝藏重见天日……说不定这笔财富早就流通于坊间,只不过无人知晓而已。”程先生笑道。

林统云从方才起一直观察程鸥波的神色。他笃定自己的身世没有暴露。他鼓起勇气,问道:“这宝藏的数额,真让人如此惊世骇俗?”

“若非如此,岂能惹得世人趋之若鹜?严格说来,这些财宝并非颜思齐一人之私财,而是颜氏集团的公产。身为海盗,私吞公产可没好下场。”

“如此说来,这些财宝里头还有公产?”

“正是。更暧昧的是,颜思齐攒下如此庞大的家业,倭寇在其中功不可没。那帮歹人得知颜思齐将财物私藏了,岂能善罢甘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林统云只觉得一直在眼前的迷云骤然散开。他一直想不通,自己在长崎兴福寺外遭受的无妄之灾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如今听了程鸥波这番话,终于有了答案:颜氏宝藏奇闻给了这一切最合理的解释。那帮歹人不是日本的海盗,就是和父亲麾下的海盗团伙有关联。虽不至于疑窦尽消,但总算是朝真相靠近了一步。

颜思齐之死距今已过去了二十年,名字及其事迹逐渐被更迭的世事淹没。如姐姐阿兰这般出于骨肉之情执着于其死因者,已经寥寥无几。按常理,世间早已不会再理会这已故多年的枭雄。若这位枭雄留下了隐藏的巨额财宝,便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寻宝者眼里,逸然大师抵日和颜思齐私生子造访兴福寺,这两件事凑巧印证了颜思齐将财宝托付给一位匿名僧侣的传闻。林统云的脑海里不由响起了那日歹人的咆哮:“那逸然和尚给了你什么……和你说了什么……”

新的疑问接踵而至:姐姐是否知晓宝藏之事,还是说她故意隐瞒……林统云很快否认了这想法。依阿兰的性格,必定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有所保留。阿兰的注意力全在父亲的死因上。但这又说不通了,既然要查明死因,必然要查清父亲身边的一切人与事。若如此,又怎可能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线索?林统云暗自摇头……急不得,二十年的谜团怎可能顷刻而解,还是得戒急用忍,要稳步调查。

“怎么了?”程先生见林统云面色有异,皱眉道。

“一时感慨而已……”

“此事莫提。歇够了,走吧。”

“是。”

师徒二人来到北山的孔泉旁。这泉水是从岩孔之中流淌而出,因而得名孔泉。泉水四周是漫山遍野的山岩。程先生指了指其中一块突兀的岩石,只见石上刻有“虎乳”二字。

“这是何意,虎之乳房吗?”林统云问道。

“错了。”程鸥波摇摇头,“古人误将孔子记成乳子,便有了这‘乳’字。一位吕姓道人途经此处,觉得既是乳,不如虎乳更威风,便错上加错地添了个虎……话说回来,颜氏宝藏的谣传,不就是这样以讹传讹而成的吗?”

第9章 圣驾不前

崇祯自缢后,明王朝名存实亡。福王朱由菘在南京称帝以图复辟,但也没能抵御住清军南征的锋芒。此后,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

广西梧州有桂王朱由榔,是神宗之孙。论与血统纯正,远非福州唐王能及。其父被封于衡州,但张献忠之乱让衡州沦陷。老桂王举家逃往梧州,并于此过世。故其子朱由榔继承爵位。

浙江有鲁王朱以海,在遗臣的拥护下坐上了监国之位。福王在南京登基之前,也是以监国过渡。鲁王规规矩矩地做了监国,不承想唐王在福州却毫不客气地登基。有皇帝,便不该有监国。以兵部尚书张国维为首的鲁王派不会甘心承认福州朝廷。福州朝廷有皇帝,更不会认可在浙江的监国。分处闽、浙的宗室本该同仇敌忾、共图复辟,现实却落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地步。鲁王政权的强硬派声称:唐王能擅自继位,鲁王殿下为何不能?张国维为大局考虑,劝阻道:“大敌当头,岂能同室操戈?且静候形势变化吧。”

摄政王多尔衮对一统天下志在必得,不顾朝中保守派的反对,委任大学士洪承畴总督军务。洪承畴是清军入关前便归降的明臣,又出身福建,对南方可谓是了如指掌。

福州朝廷任郑鸿逵为大元帅、郑彩为副元帅,各自出兵浙江东部、江西御敌。两名郑家将军刚出福建省境,便裹足不前。理由是粮草辎重不足,难以远征。

在此期间,清军进军湖广,攻取徽州。鲁王派方国安攻杭州,结果一败涂地。隆武帝眼见福州军队出征后一味避战,心急如焚。大学士黄道周在朝堂上大骂:郑芝龙不过海盗草莽之辈,岂能成事?骂罢,他亲率九千人马北上,在江西婺源遭遇清军痛击。大将陈嗣圣战死。黄道周被俘至南京,因宁死不降而被处死。

同年十二月,隆武帝忽然宣布:朕要北上亲征!

郑氏一族都是土生土长的闽将。隆武帝以及明廷旧臣踌躇满志地复辟中原,根本不能让他们产生共鸣。即便是最受君王信赖的大元帅郑鸿逵和副元帅郑彩,也找借口按兵不动。若继续留在福州,郑氏一族的厌战情绪迟早会腐蚀全军,且郑家势力在福州根深蒂固,日渐不受朝廷管束……隆武帝斟酌利弊,做出了御驾亲征的决定,而第一步便是移驾建宁。据传,御驾启程那日,福州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但这根本改变不了隆武帝的心意。

隆武帝的此次亲征完全是意气用事,根本没考虑过辎重和粮草供给,自然落得人心离散、不能成军的惨状。

即便如此,未沦陷区的官员们仍争先恐后给隆武帝送来谄媚的问候。湖广总督何腾蛟声称“随时恭迎圣驾”。就在前不久,李自成在陕西九宫山战死,留下三十万兵马。何腾蛟收留了李自成的侄子——外号“一只虎”的李过,便将这三十万兵马纳入麾下。

隆武帝志得意满,恨不得立刻赶赴湖南。然而去湖南,必须横穿江西,可谓是长途跋涉。生在北方、志在复辟的旧臣自然不惧这点路途,但福建士卒便不同了。他们见家乡渐行渐远,难免心生不安,且众人心里又清楚胜算不大……这样军不成军,又谈何胜算?

隆武帝不知士卒艰辛,传下口谕:“出师汀州府!”彼时,江西东部已被清军占领,故而只能从赣南绕路,再进入湖南。此路线必经汀州。由此西行十里便是江西境内,再走不足十里就是瑞金。从瑞金,经赣州,再入湖南,全程三百里。进湖南后,前往长沙府城又是三百里。更关键的是,这六百里并非一路坦途。军中有识之士道出了其中艰险。对此路途懵懂的士卒怨声载道:“开什么玩笑,这是把咱们当畜生了?”

“六百里险路,怎能走得下来?就算走下来了,还有命回来吗?”

“俺不奉陪就是!”

“莫急,擅自离伍,可得按军规处置……”

“若是一两人,军规还处理得了。大家伙一起散了,还哪里有军规?”

“那还不如大家一起求皇上收回成命。”

“那倒也是,圣上慈悲,总不至于把咱往死路上逼。”

就在此时,剑拔弩张的鲁王政权派都督陈谦出使建宁。

唐王和鲁王虽同根同源,但各自为政,相互仇视。此时出使,只怕是有去无回。陈谦敢扛下使节之职,是凭着他和郑芝龙有些旧日情分。此人早先奉职于南京朝廷,弘光帝赐郑芝龙南安伯爵位时便是他赴闽传旨的。那份赐封诏书上,出现了严重的笔误,不知是谁拟的诏,把“南安”二字前后颠倒,成了“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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